小伙计们的心脏剧烈跳动,眼看几个小伙子就要对阎四兰出手,好一会儿没有现身的罗掌柜从后院走了过来。
他刚才给老伴打电话去了。
辞掉工作是家庭大事,不提前报备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电话打得时间长了点儿,电话那头的老伴儿长吁短叹,语气中似有千斤重担,罗掌柜又何尝不是呢?
“树挪死人挪活,今年阎记流年不利,这回又大伤元气,眼看今后是很难再起来了。现在要是不走,等再耽误些日子,不知道阎记还会不会再出什么倒霉事呢。”他在电话这头叹道。
他想起这半年来的种种不顺利:次等劣质药材越来越多地进来,周转资金越压越多,顾客的投诉频繁增多,老板和小伙计们的抱怨咒骂也越来越多……。
一股无力感蔓延至全身,仿佛一场持久的病痛,无法治愈。
他老伴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终道:“要是实在呆不下去,想走就走吧。这些天我看你叹气的时候越来越多,就知道你心里有了想法。今天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再不走,真的耽误不起了。”
这个决定对于他们这个家庭来说,太过艰难。
只是,罗掌柜,是真的累了。
筋疲力尽。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无奈和焦虑一并排出体外。
不管怎么说,老夫老妻两人达成了共识。
罗掌柜放下电话,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老腰,朝着前厅走来。
虽然还不知未来如何,但是决定一旦做出,他感觉心中的一块大石瞬间放下,像是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谁知一进来就看到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况。
眼见情况不对头。
平时,他夹在阎四兰两口子和小伙计们中间,既是老板的“耳目”,也是小伙计们的“靠山”,承担着双重压力。
每当阎四兰大声呵斥小伙计们,又或冷嘲热讽时,罗掌柜总是表面上装作忙碌,内心一丝丝无奈和同情被他藏得很深。而当小伙计们有小情绪、又或深深不爽时,他也只能轻声安慰,又或故作呵斥。
其实他也知道,谁都没办法解开这种无解的难题。
就跟上有公婆下有子女,中间那个儿媳妇一样,两头不讨好,日复一日,罗掌柜的背都变得有点微驼。
而现在,罗掌柜似乎感觉后背反而挺直了一些,他走到了阎四兰和小伙计们中间,两只大手在打头的小伙计两人肩膀上拍了拍。
他的目光在小伙计们的脸上逐一扫过,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满是激愤和决绝。
尤其是砸椅子的那个小刘,气喘吁吁的,眼神几乎要将阎四兰撕裂。
罗掌柜不由地心中一紧。
今天他才真正看清楚,其实这几个小伙计,都是和自家娃儿差不多大年龄的孩子。
这几个孩子,和他做出了一样的决定。现在他们是同路人。
作为最后的同事、作为他们的前辈,也作为自己之前蒙着眼睛昧着良心,呵斥这帮孩子的补偿……
在这个行业里摸爬滚打过的罗掌柜知道,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正确的引导,而非盲目的冲动。
要工资当然得毫不示弱、理直气壮地要,可是理直气壮并不意味着要两败俱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孩子们,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他缓缓说道,声音沉稳。
“咱们的血汗确实不该被辜负,工资本就应该立刻支付。但打砸店铺,不会帮助咱们取回工资,反而会使咱们陷入更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