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容剑尊所居天涯海阁终年大雪封山,寒风瑟瑟,铺着皑皑白雪的山道上亦荒无人烟,处处埋着暗藏杀机的剑阵,因而向来少有人踏足。
独孤九抱着莫焦焦御剑上了峰顶,却未回到自己平日里入定修行的洞府,反而脚下步子一错拐进了天涯海阁,直往最南面的斩月楼而去。
斩月楼闲置已久,却因着每日皆有纸童定时前来洒扫,故而其中家居陈设样样俱全,倒是与他人常住之所无甚区别。
由于男人事先交代了一番,屋中陈设俱换置一新,最里间的卧榻上已被铺上了绵软干净的衾枕,纯黑色的厚软锦被显然晒过不久,摸上去蓬松而温热。
莫焦焦早已窝在独孤九怀里睡熟了,此刻小拳头握着塞在男人肋骨处,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贴着光滑的墨色锦缎,小嘴巴微微张开缓缓地呼吸,胸口处起伏微弱。
独孤九垂眸看了小孩一会儿,大手置于小孩心口处探了探。
怀中的孩子气息细弱,几近于无,若不仔细观察,旁人甚至会误以为他没有呼吸,然而本体为植物的莫焦焦长于天地间,呼吸吐纳与天地之灵融为一体,气息难以被人察觉也属平常。
独孤九敛眉静静地探查了一会儿,确认稚童未有任何不适,方才挪开手掌,掀开墨色锦被,将小孩头上的帽子拉下,头上被发绳扎起来的圆圆发髻也解开,将披散下来的乌黑软发顺好,又脱了靴子,才把人放进了被窝。
莫焦焦一被放下便无意识地蹙起眉呢喃了两声,声音细弱而不安,原本贴在男人怀里的小手握紧对方的衣袍,执着地不愿松手。
独孤九神色不变,握住肉乎乎的小手缓缓揉了揉,小孩便渐渐放松下来,软绵绵的手指松了力道,不再揪着衣物,乖乖蜷在宽厚的大掌里。
温暖的锦被将小孩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留了一点空隙供小孩翻身和伸缩手脚。
独孤九将莫焦焦软软的手放回被子里,方才直起身,立于榻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半晌他抬眼环视装饰素净的屋子,转身走到桌案边点燃了安神香,随后走到高高的衣柜旁,将此前鸿雁仙子送的孩童衣物妥善放了进去,其余玩具与日常用品又分门别类地放好。
修士不染尘俗,不食谷物,除去每日沐浴,独孤九甚至连睡眠都不曾有过。这样整理衣物与清点日常用具的事情,若要追究起来,独孤九恐怕有万年未曾做过了。
放好莫焦焦的玩具后,一只白色的纸鹤便从开着的窗外慢悠悠地飞了进来,独孤九将纸鹤打开,一道清越柔美的女声便传了出来。
“崇容师叔,焦焦今日的膳食我已做好,云山已代我送到山下,你遣纸童去取便是。晚间的点心待我做了也遣人送过去。那小娃娃也不知爱吃什么,你可问清楚了传信于我,日后焦焦的膳食便让凌雪峰负责吧,他到底年幼,比不得师叔身强体壮,还是仔细养着为好。师叔可千万别让娃娃跟着你吃辟谷丹。
另外,焦焦若问起来,师叔可定要告诉他这些点心是鸿雁做的,说不准,小娃娃觉得好吃,日后便搬来凌雪峰与我同住了呢?”
带着笑意的女声戛然而止,独孤九放出一缕真元侵入纸鹤,便随手将纸鹤置于案上,不再理会。没一会儿,精致的纸鹤动了动,竟缓缓化为齑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微风拂过,将白色粉末托着送向窗外。
独孤九薄唇微抿,冷厉的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漠然。他转身回到榻边,弯腰伸手覆在小孩额头上,接着摸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火红色朝天椒状玉佩,大手伸进被子里,给小孩挂在腰间。
挂好后,男人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斩月楼。
***
天涯海阁峰脚下,连云山将食盒交给通体雪白的纸童后,便目送着两个纸童摇摇晃晃地走上山去。
流光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感兴趣道:“师兄,那两个人……不是真人吧?看着跟纸片似的。”
“那是师叔祖少年时自制的纸童,听师尊所言,似乎是用一种特殊的阵法炼制的,没有灵识。”连云山微笑着回答。
“怪不得他们下山的时候,我察觉不到任何气息。”流光摸了摸小巧精致的下巴,灵动的杏眼眨了眨,始终盯着前方的山道。
连云山随手拍了拍少女的头,提醒道:“东西送到了,我们便走吧,下午还有比试。”说着祭出飞剑上了半空。
流光连忙转身跳上连云山的飞剑,拉着青年的衣袖保持平衡,她忽而道:“师兄,今儿个我听师尊说,宗主和其他师叔都很喜欢那绿绿的小娃娃,打算将人接过去啸日峰亲自给娃娃上课……那么,如果我到时候去讨好小娃娃,师叔祖会不会一高兴就把别鹤剑借给我研究呢?”
“这个……”连云山顿了顿,“残忍”道:“师妹,说实话,就算焦焦喜欢你,师叔祖也不会把别鹤借你。别鹤戾气过重,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何况,师叔祖如今怎么可能放人?”
“哎哟你怎么这么扫兴!”流光懊恼地抱怨起来,气得直跺脚,“我不管,哪怕师叔祖不答应,我也定要让绿娃娃喜欢我!没了别鹤,有个娃娃也是极好的。”
她声线娇软,哪怕大吼大叫也仅仅是看着可怜可爱。连云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奇道:“莫焦焦再如何讨喜,也是师叔祖的孩子,师尊和师叔们年纪大了,想养孩子无可厚非。你又跟着凑什么热闹?小心惹恼师叔祖。”
“这你就不知道了。”流光神秘地笑了笑,“我小时候给绿娃娃写过信的,说起来也是幼年玩伴。不过……多年未见,他又一直没能长大,在他眼里,我如今看着估计和鸿雁师叔差不多,恐怕他认不出我。”
“那便再等等。”连云山安慰道,他细细想了想,面上笑容忽而一淡,有些忧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