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大惊:“我若生出心魔,会是……会是什么样子?”
“心魔也者,便是“障”,不过就是关卡,跨过去便海阔天空,跨之不过,自是弊病丛生。你若有十年内功的历练,一遇关隘,或也能够自行摸索,更上层楼,古往今来那些出类拔萃的高手,都遭遇过这等难关,终成一身惊人艺业。
“因碧火神功速成之故,你所知不足以应付内息迟滞、难以寸进的异象,如一名婴儿突然长大,纵使五体俱足,也未必懂得如何行走坐卧,非因不能,而是不知其所以也。”
她顿了一顿,微笑道:“不必担心,一切有我在。”
耿照思索片刻,又问:“明姑娘,碧火功进境神速,那岂不是很快又要遭遇第二次、第三次的心魔障?”
明栈雪美眸中掠过一丝赞许,曼声道:“不错。你学的是正宗心法,又得青璃赤火丹之助,收效极快,三日之内便会遭遇首关心魔,五日后第二关,十日后第三关,十五日后第四关……满三十日后,则有机会能突破第五关。
“至此,碧火神功的初步功夫就算完成啦!此后便不倚靠双修,所练内力之精之纯、进境之快,仍在各派内功之上。若能在三个月之内突破第六关,一年内突破第七关,则根基堪抵内家正宗十年苦修,跻身江湖一流好手。”
耿照听得矫舌不下,半晌才摇了摇头。
“练一年、抵十年,若知世上有碧火神功一物,将令多少武人心酸哪!”
“你真以为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碧火神功的心魔障,一关比一关凶险,这点却也是各家内功所不及。”
他忽起一念:“她这么急着找回阿傻合修,又搜罗玄水云华丹、青璃赤火丹之类的辅助药物……莫非,也与心魔障有关?”虽说如此,终究没问出口,只觉明栈雪语多保留,本想与她说的那事,一到口边又吞了回去。两人小憩片刻,养足了精神,又开始碧火功的日课,直练了半个时辰后才收功调息。
耿照练得精神奕奕,浑身无不舒畅,运使内力之际,也不觉有什么异样。忽见明栈雪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柳条编的小小箕畚,箕畚之中盛满了干透的松球果。莲觉寺内外皆松,要搜集满满一畚想来也不困难。“我想吃松子,你剥点给我。”
松子是秋冬盛产,这些松球又小又干,怕是埋在叶下雪里过了冬的,哪有什么松子可吃?
耿照拗不过她,拿起要剥,却被明栈雪取笑:“这要剥到什么时候?”玉笋尖儿似的修长食指一戳,畚中那枚松球动都没动一下,“噗!”一声穿出一枚黑豆似的小籽来。“运上内力,你也办得到。”
耿照依言凝力,猛地一戳,松球同样是动也不动,坚硬的鳞片却“笃”的一声被指尖贯穿。明栈雪笑得直打跌:“哎哟,大师这一路是佛门金刚指么?小女子失敬失敬!”
耿照胀红了脸,一连试了几次,指劲倒是越来越强,随意一戳便能串上一枚松球果,连戳几下,却成一串冰糖葫芦。
“你别用戳的。”明栈雪揉着肚子忍住笑,剔透的指尖轻轻点按在球鳞上,悠然道:“想象内力聚在指尖,像筷子竹签一样越伸越长,抵住了里头的干松子。等内力化成的筷子密密贴着松子,再无一丝空隙时,你再把筷子一送--”
“噗!”一声,一枚干瘪黑籽迸出球鳞,仿佛真被一根看不见的筷子捅出。
“你慢慢弄,我去打盆水来。”
明栈雪打了清水回房梳洗,照例让他背转身去,不许窥看。
这厢耿照倒是玩出了兴头,专心致志,逐渐抓到“筷子捅出松子”的诀窍--他内力远不及明栈雪深厚,没法以透劲打出松子,须借由往下一戳的力道,在接触松球的瞬间凝住内力,想象它又在球鳞内聚集起来,化无形为有形,一举将球鳞内的物事击出。
他试了半个时辰,照这个法子,十次里倒有三四次能成功。
明栈雪用沾湿的梳子梳头,笑吟吟的看他把满篓的球果穿得坑坑洞洞,玩了好一会儿,才提议搬到下头的阿净院去。
“这儿有黑衣人潜伏,突破心魔时若遭闯入,岂不糟糕?阿净院是女众的客舍,不止杂役工避得远远的,寺内弟子也不多。”她顿了一顿,试图掩饰什么的样子,更让耿照坚信接下来所说的才是真正的理由:“……况且,那里沐浴更衣也方便多啦!院里的浴间隐密安全,不分日夜都有小尼姑烧热水备着,想什么时候洗便什么时候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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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倒是相当实际。修习碧火功的时间长,激烈的交欢之后,两人都需要清洁身子,洗去狼籍的汗水、爱液等。
明栈雪天性好洁,不惜跑到山下的阿净院沐浴,顺便摸一套全新的衣裳更换,穿过的旧衣便扔在澡间的衣篓中。反正阿净院里多的是专责洗濯的假尼姑,平日服侍那些个豪门贵妇惯了,两天下来居然无人察觉异状。
但白天要神不知鬼不觉摸出法性院,再循着人来人往的松林山道下到阿净院里洗澡,到底是麻烦了些。明栈雪只是告知耿照她的决定,可不是征询他的意见,回头便弄来了两担柴捆、一根扁担,外带一顶宽沿笠帽给他。
“出了法性院,你便扮作执役僧下山,我们在前夜的那间草料仓碰头。”
“我要怎么出法性院?”耿照愁眉苦脸:“这里根本不许执役僧进来,怎能有一名执役僧大剌剌地走出去?”
“我有办法。”
她狡黠一笑,推开门缝观视片刻,拉他走了出去。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一座佛堂前,远方忽有几名兰衣弟子行来,耿照心头微惴,四周既无树丛可躲,要掉头回转经堂也来不及了,正待明栈雪施展什么锦囊妙计,岂料她却跃上了墙头,丝履一沾山脊,如纸鸢般飘上佛堂金顶。
耿照目瞪口呆。
“施展轻功上来呀!”明栈雪双手圈口,压低嗓音叫唤:“快!”
狗急跳墙,耿照拼命回忆昨日一跃上了横梁的景况,沉腰松胯,足底运劲一跳,却连墙头也构不着,落地时差点跌跤,若非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应运而生,自然而然保持平衡,早已摔得四脚朝天。
(糟……糟糕!)原来头顶与两肩,正是一跃而起的重心关键,斗笠柴捆不算重物,但只要压对位置,一样能破坏上跃时的平衡。耿照这才明白中了明栈雪的计,正要除下累赘,耳中忽钻入一丝细微清晰的声音:“墙边突然多出扁担斗笠,你猜人家会不会往上瞧?”
耿照莫可奈何,扛着扁担向上跳,半空中余势未尽,伸脚往墙面一蹬,又凭空拔起数尺,便即跃上墙头。
那院墙虽高,但不须抬头便能一览无遗,当然不是安全的藏身处。耿照扛着柴沿屋脊快步疾走,踩着立山面飞跃而上,躲在檐间的明栈雪拉他一把,两人一齐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