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木登秋为什么会背叛老督公?
刑修玉在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摸清他的品性后,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有一种可能是对的。
两年前南影门那场变故中,木登秋充当的角色是个人人不齿的「叛徒」,却也是个忍辱负重的「英雄」。
这「英雄」,起初木登秋并不想当,他情愿和大家轰轰烈烈地死在一块,但老督公却拉住了他的手,托付给了他一件无法拒绝的事情。
死并不难,活着却不易。
南影门不能全军覆没,总要有个人留下来为兄弟们收尸,为众人的家眷善后,为那些即将失去丈夫的孤儿寡母寻条活路,更要肩负着重振南影门的希望!
这个人选,便是木登秋。
于是他「叛」了南影门,「投」了朱雀司,「反」了老督公,「跟」了徐怀庸,沦为了忠义之士口中贪生怕死的「徐贼爪牙」。
他将弟兄们的妻儿安置在这处庵堂里,从此踽踽独行,与虎谋皮,走上了一条泥淖重重,却回不了头的路。
刑修玉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她质问木登秋时,他会说:「有些事情不需要别人明白,做了会后悔,不做……却会更后悔。」
守着这个秘密,刑修玉和木登秋的关系有了变化,她开始时常去庵堂看望孩子,为大家带去各种所需。
虽然嘴上不留情地依旧叫着「木头秋」,但眼神却已经会在暖黄的夕阳中柔和下来,带着些许赧然:
「从今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做这件事,咱们……咱们一起养这一大家子,好不好?」
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翻动,刑修玉脸上泛红,眼睛却勇敢地望着木登秋,一眨也不眨,暮色四合里,有风声掠过耳畔,木登秋长睫微颤,终是缓缓扬了嘴角:
「好。」
(七)
在息良与南陈签订新一轮割地条约前,孟月奚带着刑修玉在地下堂口,终于见到了她一直想要见的鬼面军师。
那道身影坐在轮椅上,带着鬼脸面具,佝偻着脊背,看着像是个行将就木之人,却在所有堂众敬重的目光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刑修玉在心中啧啧叹服,鬼面军师却只扫了她一眼,并未对她的到来感到多意外。
此次堂会预示着白玉堂将又有行动,都城内又将有大事发生,鬼面军师在内室单独见了孟月奚,给了他三份锦囊。
四天后就是两国正式签订条约的日子,使臣哈刚将和徐怀庸在城里最大的酒楼会面,到时孟月奚便直接进宫去找皇上,打开第一份锦囊,等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将皇上带出宫,到那谈判的酒楼前,打开第二份锦囊,至于第三份,待到日后大局平定后再打开。
王府里,刑修玉和孟月奚都睡不着,都在想着四天后究竟会发生什么,黑暗中,孟月奚忽然开了口:
「好姐姐,这番大概是白玉堂最后一次行动了,不是徐贼死,就是我们玩完,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幸回不来了,你记得找个好人家改嫁了,别惦记着我了……」
幽幽的话里带着些许调侃,刑修玉在黑暗里红了眼眶,一口啐去:「呸,我们本来就不是真夫妻,我以后当然还要嫁人的,谁有空惦记着你!」
孟月奚闷声一笑:「嫁给谁?嫁给木大哥?」
这段时日刑修玉与木登秋来往密切,纸包不住火,庵堂的秘密孟月奚到底还是知道了,却由衷地佩服木登秋,改口称他「木大哥」,拿他当自己人看待了。
他也渐渐察觉到刑修玉对木登秋不一样,有些东西无需点破,三个人的关系不知不觉间微妙起来。
夜风轻拍着窗棂,黑暗的房间里,孟月奚深吸了口气:「如果我不在了,将你托付给他,我倒也是放心的。」
「呸,瞎说什么!」刑修玉哽咽了喉咙,伸手去掐孟月奚:「小孟我跟你说,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进皇宫闹去,左右不过是陪你一道上路,你自己看着办!」
掐着掐着刑修玉却哭出了声,孟月奚叹了口气,侧身抱住了她:「掐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倒哭了起来……」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和着外头的风声,像哄小孩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谁也不知道,天,究竟何时会亮?
许是带了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刑修玉再望向木登秋时,眼神里就含了分无以名状的悲凉。
「喂,木头秋,我问你,要是有一天,我不能再和你一起照顾庵堂的老小了,你会怎么办?」
刑修玉问出这句话时,木登秋正在院里晒衣服,他一个人住,日常起居都是自己打理。
刑修玉曾问过他怎么不找个好姑娘,木登秋居然沉默了,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开口,他原先是有个未婚妻的,但两年前因为他做了人人不齿的「叛徒」,这门亲事也就黄了。
刑修玉唏嘘的同时,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黄了好,黄了好,好东西总在后头,那家不长眼,是老天爷有意安排想让你遇到更好的姑娘。」
她极不含蓄,就差没指着自己说出「那姑娘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