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隔着一道屏风,刑修玉仰面朝上,盯着头顶的帘幔,忽然幽幽开口。
若是孟月奚此时起身去看刑修玉,当会发现,有了夜色的掩护,她一双美眸水雾氤氲,那白日里不肯掉下来的眼泪,此时终是滑过眼角,无声无息地浸入枕巾,瞬间消失了无。
屏风那边沉默了许久,才徐徐道:「好姐姐……想清楚了吗?」
白玉堂是近些年兴起的民间组织,以清君侧,抗息良,保家国为己任。
南陈君主昏庸无能,听信奸臣,面对邻国息良挑衅,只知赔款割地,土地一让再让,百姓叫苦不迭,民不聊生。
彼时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主降,一派主战,刑修玉口中的「徐贼」,如今朱雀司的徐督公便是主降派的头头,一介宦官,靠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结党营私,蒙蔽圣上,一步一步爬上了权力的顶峰。
而刑修玉的父亲,素来刚正不阿的刑御史,就是当时主战派的核心大臣,他同朝中若干好友一致上书主战,但无奈奸臣把持朝纲,宁帝不分是非黑白,相信宦官徐怀庸,一而再再而三地投降。
就在两年前,南陈又割了四座城池出去,刚喘了口气,徐怀庸就趁机铲除异己,为主战派几位核心大臣定下谋反之罪,其中就有刑修玉的父亲和其挚友冯瑜,彼时南影门的老督公。
一夕之间,都城的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宁帝在徐怀庸的唆使下,将一干人等打入大牢,又撤掉了忠心耿耿守护皇室,有着百年历史的南影门,将其改为朱雀司,由徐怀庸任新一任督公。
于是,朱雀司代替了南影门,徐怀庸取代了冯老督公,刑家没了,忠臣殁了,主战派尽皆覆灭,徐怀庸只手遮天,朝堂中一时间人人自危。
而民怨沸腾,一个自发的组织也就在这时,应运而生,那便是——白玉堂。
都是些有志有心之士,旨在推翻旧政,击退息良,保家卫国,让百姓不再任人宰割,能过上安定美满的生活。
朝廷叫他们反军,百姓们私下却竖起拇指,由衷夸赞一声:「义军!」
是以,那夜孟月奚逃到刑修玉房中,当刑修玉听到他是白玉堂的人时,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他掩护,躲过朱雀司的追捕。
刑修玉恨透了朱雀司,要不是奸臣误国,两年前她也不会家破人亡,在乱世中苦苦挣扎,辗转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留着一口气,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报血海深仇,手刃徐贼,为刑家,为老督公,为千千万万忠义之士,为南陈的黎民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她骨子里流着刑家的血液,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上阵杀敌,即使沦为戏子,父亲的教诲她也一日都不敢忘——
故土不可让,南陈不可亡,有国才有家!
(四)
送走孟月奚后,木登秋倒是常常来找刑修玉,刑修玉却从未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开口闭口都是「木爪牙」,木登秋却从不生气,只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听刑修玉唱戏。
直到孟月奚离开的三个月后,一场意外发生了。
戏楼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包了全场,点名要花神十二月尽数作陪,缺一个都不行。
包场的是大名鼎鼎的朱雀司,要招待的却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带着新条款,趾高气扬来找南陈皇帝签订,又要狮子大开口的息良使臣。
被急急叫下楼时,刑修玉还没有想过楼下会是那般场景,清一色的官服,明晃晃得闪花人眼。首座上的人身着异族服饰,皮肤黝黑,五官深邃,抓着酒壶仰头痛饮,一副牛气冲天的模样,而作陪的木登秋却望了她一眼,眸光中隐含担忧。
那唤作「哈刚」的息良使臣指名要花神之首刑修玉登台,一曲完毕,刑修玉心知不妙,转身就想走,那息良使臣怎肯放过,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就想拖住刑修玉,却一道身影先一步上前,一把扣住刑修玉的手,替她挡住那两个如狼似虎的息良人。
「玉儿,来来来,陪你木大哥喝杯酒!」
来人正是一袭官服,丰神俊朗的木登秋!
他不由分说地揽过刑修玉,亲昵地往自己席座上带,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到息良使臣愈发不满的目光,只享受美人在怀的感觉。
刑修玉何等聪慧,霎时明白木登秋在为她解围,当下也无法计较那么多了,只得按捺住心头忿忿,笑吟吟地配合着演戏:「木大哥可好久没来了,想煞奴家了,今夜可要不醉不归才是……」
木登秋凑到她耳边香了一记,形态放荡,嘴中轻念的却是:「放心,我不会交出你的。」
刑修玉一怔,抬头望他,目光复杂,仿佛不甘心领他的情,却又到底带了一丝救命稻草的味道。
她并不知道,当木登秋对她说出那句话时,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踉跄滚落一旁时,刑修玉也万没想到,她口中的朱雀司「爪牙」会为自己做到这般地步。
牛高马大的使臣哈刚动了怒,木登秋却顾虑重重,不敢真动手,躲闪得颇为狼狈,一片混乱中,楼上房中响动,一条大蟒蛇破门而出,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