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的卷宗又摞了两人高,京中的流言也愈演愈烈,都说是皇帝为妹妹的风流债善后,才有如此暴行。连凤阁都有人开始说闲话,指责荣安公主太张扬才惹来灾祸。
晴翠毫不犹豫罢免了那几个女官,全不似先前为孟明德和皇帝拍桌子跳脚之势,凌清辉更加生气,只觉晴翠真是越发暴君了,事事任性而为,索性不理她,自己闷头干活。
晴翠也懒得理他,一心扑在遏制流言上,凡闲扯谣言者,俱被她叫来,当面质问:“你何时看到?你有何证据?”
对方自然拿不出证据,只能推诿旁人,晴翠便传那被供出的人过来,继续追问,而后将这一干造谣传谣之人统统丢进阴暗潮湿的大牢,让他们与蟑螂老鼠蛇作伴三年。
人云亦云几句判不了死刑,公子哥们家大业大,夺爵罚款也不在乎,就算打板子,那行刑的也不会真叫他们伤筋动骨。
然而晴翠只叫他们坐牢,又不准花钱买赎,实在令他们苦不堪言。
晴翠对卢行烈下了死令:“有一人能买出来,咱们往后就别想管得住这事。我也不叫你立什么军令状,你只想想,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他们这臭嘴一张,我们就要平白被恶心,谁受得了?若是被这样的事逼得不敢出门,恶心不恶心?”
卢行烈立即说:“娘娘放心,臣必定叫他们早一刻也出不来!”
对此海诗诚也很不解:“打压旁的也就罢了,徐文化可是早就投靠咱们了,娘娘对他的处置丝毫没有放松之处,恐怕其他人看了要寒心。”
晴翠凶巴巴地说:“寒什么心?连公主都敢编排,还专挑这样恶心的事编排,我还觉得寒心呢!我绝不会容许这种人靠近我和我的女儿!”
荣安公主对此很是意外:“她居然会真心帮我?”
陈幼容说:“这不稀奇,先前她没出手,我反而觉得奇怪,还以为她变了。”
荣安公主不解:“我们已经是政敌了,这样好的打击机会,她哪怕不去推波助澜,只要作壁上观,也能大获全胜,为何要帮我?”
“因为你是公主,明璋也是公主。她是皇后不是公主,但我们都是女人。”
荣安公主沉默片刻:“你和她有些太过天真,这是朝堂争斗的一部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你的盟友,你看,这次的参与者也有女官。”
“是啊,但都被她罢官了。”
“所以我说你们天真,”荣安公主冷笑,“为理想而意气用事,不分敌我,失去人心。她在不久的将来,必定要为此吃个大亏。”
陈幼容霍然起身,直视着凌清越:“公主觉得她这样做会失去人心,无非是这‘人心’里不包括女人心罢了。古来成大事的男人,总爱说女人如衣服,决不能为了女人而‘失大业’。一个个说得比唱得好听,到头来揭开那张为国为民的圣贤遮羞布,里头尽是老老少少的男人在分食女人的血肉。这就是你们说的国泰民安,这就是你们说的得民心!”
“公主被乡野村夫惦记,陛下如果要‘民心’,是否要把公主送去乡间耕织?世人不忿公主们骄横为君,陛下如果要‘圣名’,是否要下诏书命公主恭敬侍奉公婆?皇后娘娘今日如要博贤名,是否要下令将那不愿成婚的女子一概强制配给懒汉光棍?”
“广元公主失败,是因为她政绩不如人,还是军功不如人?一生辛劳只换得葬礼风光,倘若她不是广元公主而是广元亲王,又将如何?”
“男将军杀妾做军粮,被称作好将军;要离断臂杀妻只为除掉庆忌,连庆忌都称赞他是义士。可是他们的妻妾会觉得这是好人吗?妻妾无知,便是枉死;倘若妻妾们知情,是甘愿为国赴死,千百年来又有谁赞颂过她们的牺牲呢?”陈幼容越说越觉得讽刺,“男人卖掉妻儿换口粮还要哭诉自己凄惨,那被卖掉的大活人就是死物是牲畜吗?”
“男主公为男下属扫平障碍,力排众议,被称作君臣相得千古佳话;旗鼓相当的两个男性彼此为敌,一人称赞另一人是当世英雄,不用卑劣手段使屈服,被称作帝王气度。如何到了皇后处置自己人,全公主名誉,就成了目光短浅?”陈幼容质问她,“难道我们女人的尴尬难堪心酸悲苦,就算不得事了吗?”
荣安公主沉默不语。
陈幼容看着她:“我还记得当日被姓董的一家欺凌,求助无门,是公主与成安大长公主来搭救了我,免我惊慌,安我家人,提携我,指点我,使我有机会尽绵薄之力。我当日以为公主对我是起了女人之间的同病相怜,现在看来或许我错了。”
“公主,我追随你,是想做第一个女相,不是第一个丞相。”陈幼容说完,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