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了腊月,太后宫中张灯结彩,布置得倒仿佛春天一般。陈武一出殿门便现了原形,奶娘丫头根本搂不住,追在后头反倒摔了几次,云嬷嬷只站在廊下看着,并不上前。
女孩们凑在一起,都去围着看冰雕。那冰雕形态各异,惟妙惟肖,进来时大家便都被吸引了目光,只是长辈不许她们停留,眼下得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看看。
小姑娘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仙女是西王母身边哪几位,手里捧着的仙桃是不是冰做的,那篮子中的花是真是假,如何寒冬不败。只是虽然争论得激烈,却不敢伸手摸一摸。
云嬷嬷走过来,笑着为她们一一解答,又说:“这花是绢做的,不妨事,可以摸一摸。寿桃倒要小心,虽然染了颜色,到底也是冰,你们的小手热乎乎的,放上去万一粘住了可就要脱层皮。那多疼啊!”
小姑娘们本就聪明伶俐,闻言更不乱碰了,李春明仰头笑答:“多谢嬷嬷教导。我们玩了这阵子,手都出了汗,恐怕把花摸脏了,就这样看看吧。这寿桃做得新颖,花也漂亮,不像在外头我们家,寒冬腊月的也没个景看。我们今天在寿康宫,就跟到了王母娘娘的瑶池似的,这里太好看了。”
云嬷嬷笑得弯腰:“大小姐们可不就是王母娘娘跟前的仙女吗?”
又有个小女孩提议:“不如一起堆个雪人玩吧?”
这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支持:“咱们也堆个寿桃试试。”
陈武自己疯了一阵,觉得没意思,看她们玩得热闹,也凑过去堆雪人,不知怎么又吵了起来,陈武便一脚将雪人踢翻,雪人的头咕噜噜滚出去,撞在花坛上碎了。
便有人哭了起来:“我的雪人!”
李春明气道:“你要踢就去踢你自己的,怎么把我们的给踢了?”
陈武眼睛暴突,面目凶恶:“小爷想踢谁就踢谁,再多嘴连你也踢!”
李家奶娘早看不惯陈武了,闻言忙用身体挡住自家小姐,又劝道:“小姐,这里是太后的寿康宫,咱们不宜争吵,别处也一样能玩。”
春明点点头:“嬷嬷说的是,我们是有教养的人,不和粗鲁无礼的野兽争闲气。姐妹们,走,咱们去别处玩。赶明儿上我家堆雪人去,保管没人敢踢。”众小姐年纪都与春明相近,平时也玩得好,此时齐齐响应,眨眼功夫便都一起走了。
陈武只觉自己被故意丢在了院子里,一时发狂发怒胡踢乱打,将冰盆里的花都拽出来丢在地上踩烂,连着院中新搬过来的小冰雕也踢了好几下。因冰雕又大又重,陈武踢不动还觉得脚疼,更是发怒直接推倒,又瞪大眼睛四处看。
云嬷嬷皱眉:“太后早吩咐了,年节时候冰雕要一直摆着好看,这是谁家的孩子,还不赶紧管管,要等着他打坏了太平缸,大家一起被太后问罪吗?”
柳冲是寿康宫的大金吾,见惯了每年守岁时各家的奇志儿女,看到冰雕歪倒碎裂,脸色都没变一下,只对手下侍卫说:“多几个去太平缸那里守着,缸坏了咱们有罪,这小孩要是抽一支烧着的木柴乱舞更是可怕。”
侍卫们闷闷应一声,加多了守卫。
柳冲蹲身,准备将尚还完好的冰雕扶起来。侍卫们忙出来三四个一起动手。
柳冲刚扶起一个头顶花盆的小冰熊,忽然觉得腰间一痛,侧头看去,陈武横眉怒目:“大胆奴才,小爷踢倒的东西,你也敢扶?”
柳冲轻笑了一下:“有意思,爷头回遇到这种事。”缓缓起身,抬脚对着陈武踹去,将他一脚飞踹到雪堆里,与倒散的雪人埋在一起。
陈家奶娘一瘸一拐跑过来,先对柳冲作了个揖:“小侯爷,对不住了。”
柳冲挑挑眉:“哟,我当养出这种玩意的人家,奴才也都是些恶狗呢!”
奶娘满脸堆笑:“小侯爷说笑了。婢子们也只是讨口饭吃,不是不懂事。”
一个斯文白净的侍卫说:“你们这帮老狗,嘴上说得漂亮,真懂事早该拦着了!”
奶娘苦笑:“小侯爷,您当着差,方才兴许没注意,我们小主子踢雪人的时候奴婢就去拦了,被他踢倒了,这才爬起来。”
柳冲哼了一声:“得了,赶紧把人扶起来吧。大过年的埋在这,你们不怕死我们还嫌晦气呢!”
奶娘早看见这大金吾穿的是锦缎官靴,扎的是金丝腰带,连玉佩也是难得一见的成色,虽不知名姓,但当差的侍卫哪家也不好惹,何况又是他们有错在先,面对辱骂,唯有连连称是:“多谢小侯爷,小侯爷大度。”
柳冲看看损毁的冰雕,又吩咐道:“张昱,去跟工匠说,再送十个八个的过来,这回得要个单数,还是要小冰雕。绢花寿桃也得送些来。赶快的啊,晚宴之前必须办妥当。”
张昱说:“哥,不如送点大的吧,我就不信跟咱一样高,那崽子还能踢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