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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五天开始,谢萦晚上不再出门了。
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因为在洛阳待了这么久都没什么收获,她要好好休息几天。
此前她一直昼伏夜出,乍然回归正常作息,到了晚上依然占据着唯一的床板,宁昀就不得不在地上铺了稻草。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人隔着点距离各躺一边。谢萦百无聊赖,抓着他又聊了半天闲话,说到后面声音渐小,最后终于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也随之消失。
此夜难得的安静,连官军巡夜的马蹄声都在极远的地方,顺城街上万籁俱寂。
宁昀知道自己也该阖眼休息了,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微微侧过头,无声地凝视着床上的少女。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一切对他来说都如分毫毕现。
她正惬意地平枕着,手指斜搭在脸上遮着眼帘,呼吸很匀称,显然已经睡着了。这样的距离,以他的目力,甚至能看得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这样的姿势并不设防,也许是出于坦荡,又或者,那只是绝对的自信。
宁昀恍然发现,他好像少有这样看着一个人的时候。
对这个女孩,他从前始终含着警惕和怀疑,就像是隔着一道铁壁,对她冷眼审视t。直到那道坚墙被她不讲道理地砸裂一角,他被迫开始正视她,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她。
不是亲人,却也不是敌人。他好像熟悉她,却又对她一无所知。
黑暗的室内,宁昀沉默地望着她,只觉某种陌生而怪异的情绪似乎在胸腔中涌动,像是在迫使他移开视线,又像是恳求他再注视片刻,从中获得某种短暂的、幻觉般的安宁。
外篇:人易老,梦难长12
正月在兵荒马乱里结束,到了二月初,封城已十天有余。
城中一时人心惶惶,市井间流言四散,据说现在狱中昼夜拷打不休,囫囵个的人进去,马上就给拆成几截,惨叫声隔了几条街都能听得分明。
除了官府抓细作的酷烈手段,关于白灯匪的流言也传得有鼻子有眼。谢萦有天早上去汲水,听到周围有人正讲得绘声绘色,说谁要是被他们的白灯笼一照,马上就会被勾走魂魄,成了傻子。
城中闹得沸反盈天,宁昀倒是清闲了一段时间。
如今狱中拷死嫌犯,已经省去了验尸这个步骤,直接拖去乱葬岗了事,仵作自然没有用武之地。
官府不召,他闲来无事的时候,除了读从墓中带出的《上清大洞箓》,就是在画他的那些画。
一个貌若好女的俊美少年坐在案前,手持炭条低头作画,原本该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一幕,可惜他画的不是什么山水花鸟,而是满纸的心肺经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