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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陵园里极萧条,两旁茂盛的冬青环抱,从山下望去,路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墓碑层迭林立。
墓园里不能烧纸,也没法放鞭炮,于是仪式里的这几项都被简化。
墓碑前,叔叔已经摆好了贡品,谢萦点了香烛,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把线香插进墓碑前的香炉。
黑白照片上的夫妻年轻而意气风发,看着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不比现在的谢萦大多少。叔叔忆及往事,已经满脸是泪,蹲在墓碑前,絮絮说着老家的种种。
即使对父母毫无印象,这样的场景也未免令人心中酸涩,少女低着头,忽然间觉得得眼角有水珠落下,这时手被身边男人轻轻握了握,兰朔递了一块手帕给她。
下山路上,叔叔犹自伤感,抹着泪和谢萦讲她的父母。
“我大哥和嫂子感情一直很好,”他说,“你说,感情要是不好,能让你们两个都跟嫂子姓吗?又不是入赘,那个年代哪有这么干的?而且你哥哥从前是叫沈怀月,还是十多岁了才改的,你爷爷奶奶那边都觉得不妥,不过大哥在外地安家,家里怎么说也影响不了他们……”
这件事谢萦倒是知道,只不过她并不了解个中缘由,于是便只默默听着。
“他们俩都是好人,就是这辈子真的命不好,”叔叔又絮絮道,“你出生没多久,他们俩就一前t一后地走了,留下两个孩子孤苦伶仃的……那时他们才多大?四十都不到,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病?只能说是命吧……”
谢萦默然,叔叔说了片刻,到底觉得这些伤心事不必再多和孩子讲,便打起精神,努力换了笑容的表情,又聊了聊她现在的生活学业,最后甚至拐弯抹角地夸了兰朔一番,又隐晦地暗示他们以后好事要邀请自己来。
谢萦从小没有和亲属接触过,对这些亲朋好友之间客套的说辞很陌生,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倒是兰朔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他想和谁聊成一片简直太容易了,叔叔频频点头,越发觉得这小伙子不错,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定了下来。
父亲二十年的冥诞算是圆满结束,把叔叔送去出差的地方,谢萦给哥哥拨了个电话过去,然后坐在车里,静静望着窗外。
她有哥哥照顾抚养,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的孩子少什么,自然不会为此自怨自艾,但是叔叔这一顿伤怀,倒是让她对已经忘却的父母生出了些许淡如游丝的思念。
手中突然被塞了一个纸杯的冰淇凌球,旁边有人道:“来,笑一下。”
谢萦诧然抬头,发现兰朔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正撑在车窗边笑吟吟地朝她点头,“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走吧,你哥哥刚才跟我说,晚上有个惊喜要告诉我们。”
瑞雪兆丰年2
晚饭时哥哥公布了这个“惊喜”。
外面正下着雪,显得室内相当温暖。谢怀月穿了身白色细羊绒毛衣,长发束起,一幅宜家宜室的美人相,一边给妹妹盛着汤,一边随口问道:“小萦,假期哥哥带你和兰总出去玩怎么样?”
谢萦没反应过来,以为哥哥指的是逛街看电影之类,一边点头,一边有些诧异道:“我和兰朔?”哥哥和他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居然主动要带他一起出门。
“对,我们去阿尔山过年。”
从高二之后就没学过地理的谢萦发出无知疑问:“阿尔山?在哪?”
“在大兴安岭,位于内蒙古和黑龙江之间,属于东北地区。”
少女愣了愣,放下勺子,半晌才字正腔圆道:“……啊?!”
从她有记忆以来,谢怀月离开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哥哥身上有一道很厉害的旧伤,即使已经愈合,那几乎把他从中劈成两半的疤痕依然触目惊心。哥哥说他没想到自己那时能活下来,不过虽然侥幸捡得一命,也需要极漫长的时间去恢复,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再能达到全盛时的力量——剩下的,谢萦感觉得出他不怎么愿意说,于是她也不大过问。
妖魔又没有医院,他养伤依靠的是地脉。
人的身体里有经脉血管,堪舆学认为大地里也有类似的通道存在。唐朝有个诗人说“须弥山是天地骨,中镇天地为巨物。分脉擘脉纵横起,气血勾连降水住”,地脉就像大地的经络一样,地气、养分和水分都只能在里面流通。
作为五朝旧都,北京是龙脉汇聚之处。谢怀月曾经笑言,从前气髓在地的时候,妖魔是轻易进不了紫禁城的,不过随着满清烟消云散,京城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蛰居之所。
谢萦以前腹诽过,感觉这就像moba游戏中待在泉水里回血一样。因为这个,不到极特殊的情况——比如在古镇上被绑架的时候,她出门从来都不会叫哥哥一起。
实在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谢萦一下子愣了:“等等,你不是……怎么?”
谢怀月却并不多解释,只道:“哥哥有分寸,没事的。”
既然哥哥有数,谢萦也就没有过多追究。难得能和哥哥一起出一次远门,她兴奋得快要原地跳起来,第二天抓着兰朔去采购旅行用品的时候也是显而易见的眉飞色舞。
唯一对此表达不满的是被放在家里留守的鬼车,可是有哥哥和兰朔随行,它的保镖和宠物功能被全方位地上位替代,只好留守在家。为表安抚,谢萦不得不给它买了三个大纸箱的肉干。
少女拿了几沓暖宝宝,正犹豫着要不要往购物车筐里扔,忽然想起来问身边的男人:“诶,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