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胸有成竹、意气风发全然不在,一股阴霾笼罩在诸人心头。
萧瑀强自镇定,开口道:“江南氏族同气连枝,对晋王殿下效忠,未必如程咬金所言那般吃里扒外,将大军行进之路线泄露给水师。况且就算有所泄露,眼下水师主力皆在远洋各地驻扎,留守华亭镇的舰船军队并不多,也未必能够阻止咱们十余万私军。”
口中说话十分笃定,但握着茶杯的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这一回,江南氏族已经尽起家底,毫无保留的站在晋王一边试图夺嫡,各家库房之中的钱粮泼水也似的洒出去,召集乡勇、征用民夫、采买粮秣、打造军械……足足组织起将近十万人的军队,几乎耗尽了整个江南的底蕴。
非是萧瑀赌性太重,也不是江南氏族不入主中枢誓不罢休,实在是已经退无可退。
长久以来,关中等地作为帝国中枢汇聚了天下人口、钱粮,但是随着江南地区的开发,气候温暖、水量充沛、地广人稀等等优点开始显现,至贞观十年,江南地区已经逐渐成为帝国财赋重地,承担着不亚于关中地区的钱粮赋税。
江南的作用日益显著。
但是随着经济、人口的暴增,政治能力却不能取得同等之提升,因此导致江南的人均赋税要远远高于关中地区,换句话说,在朝堂那些大佬眼中,江南就等同于菜畦里的韭菜,既然长势良好,那就一茬一茬的割……
江南氏族岂能任人鱼肉?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越来越繁盛的海贸。
近些年随着水师的日益强盛,东洋、南洋广袤的海域之内全无敌手,一条一条全新的航线被开辟出来,满载着丝绸、纸张、瓷器等等货殖的海船自华亭镇出发,前往倭国、新罗、百济、真蜡、安南、柔佛等国交易,换回巨量的金银。
谁都知道海贸的暴利,江南氏族由此获得的收益也是土地的几十甚至上百倍,但利润的一半却尽被朝廷以税收的方式收缴。
华亭镇的税率之重,千古未见,对于商税的设置往往在十税一之上,一些特定的货殖甚至能够达到十税二、十税三……
海贸给予江南氏族带来的收益固然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但如此繁重的税率却也使得江南氏族甚为不满——到了口袋里的钱,谁又愿意掏出去呢?
而华亭镇在房俊把持之下,在税率之上绝无转圜的余地,强势得一塌糊涂,毕竟水师被房俊紧紧握在手里,谁敢不服,谁家的船队出海之时就将面对无水师换队护航的局面。
这可不是有多少概率遭遇海盗导致舟覆人亡血本无归的问题,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大唐商船护身符一般的水师,会否在某一刻化身海盗……
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从一开始对于商税之唾弃,满口的“与民争利”,直至被华亭镇押解入京的庞大数目商税所震慑,充盈的国库使得各个衙门以往为之烦恼的财政拨款得到极大缓解,高额的商税自然渐渐被大家所默认、接受。
两相叠加,使得江南氏族认识到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中枢之内缺乏江南力量,没人向着江南说话,若这种状态一直延续下去,江南氏族就得永远成为朝廷的韭菜,割完一茬,再割下一茬,永无止境。
入主中枢,使得江南人发出江南人的声音,自然成为最迫切的需求。
适逢易储风波跌宕不休,自然被江南氏族视为最合适的机会,只要能够不遗余力的支持晋王,以此换取江南人在朝堂中枢的地位来保障江南人的利益,便是值得的。
为此,整个江南氏族空前团结,众志成城,孤注一掷。
然而现在水师却忽然蹦出来,身为江南人,家中商船数十条,每年出海贸易的数额极其巨大,所以萧瑀比别人更加了解水师的可怖之初。
大海之上,放眼寰宇,水师无敌。
陆地之上,世间第一强军,怕是也能一换一……
一旦被这样一支军队盯上,江南氏族那些临时组建起来的乌合之众,那脑袋去抵抗吗?
可若是江南私军不能驰援潼关,晋王也拿脑袋去反攻长安吗?
程处默送来的这个消息,不下于在晋王一系的脑袋上来了当头一棒。
万一打坏了,想拿脑袋去拼都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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