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李二陛下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车驾后方正与太子并骑而行的李勣,忍不住暗暗咬牙,心火陡升。
何曾想过这个他最信任且一直牢牢掌控在手中之人,居然在最后关头违逆他的意志?
前方,两支各数十人的骑兵疾驰而来,至百步之外勒马站定,马上骑兵皆翻身下马,一南一北单膝跪在官道两侧,待到马车驶过,南边为首之人大声道:“微臣恭迎陛下回京!”
李二陛下站在扯上居高临下看去,见是程咬金,心中冷哼一声,随意摆摆手。
贞观勋臣之中,或多或少对于储君之归属皆有几分倾向,或是拥护太子,或是属意魏王,或是看好晋王,立场难免有失偏颇。唯有程咬金一直不沾储位之事,对太子奉行君臣之礼,对魏、晋二王亦以礼相待,立场持中,不偏不倚,曾被他赞为文武群臣之典范——既然身为人臣,自当一心效忠帝王,何必去掺合储位之归属?他这个皇帝春秋鼎盛,又不是七老八十时日无多,一个个争着抢着为未来的帝王效力,将他李二置于何地?
然而听闻自己“死讯”,立场最为中立的程咬金也忍不住蹚了这趟浑水……
左边一队人则大声道:“末将高侃,恭迎陛下!”
李二陛下看了地上单膝跪地的高侃一眼,又抬眼向春明门北侧右屯卫严整真容看去,愈发唏嘘不已。
他知道右屯卫战力很强,当年兵出白道、覆亡薛延陀可谓举世震惊,使人皆赞誉房俊之功勋堪比李靖,但李二陛下知道如论兵法谋略,房俊差了李靖何止千里万里?之所以横行漠北如入无人之境,最重要还是装备了大量的火器的右屯卫战力强悍。
但李二陛下也从未想过右屯卫居然会强横到如此地步,半支跟着房俊远征西域,一路势如破竹,面对突厥、吐谷浑、大食等天下强军所向披靡、未尝一败;半支由眼前的高侃率领,将玄武门守得固若金汤,连续挫败柴哲威的左屯卫与李元景的皇族军队,与十倍于己的关陇军队鏖战数场,连战连捷……
一支右屯卫,不仅力保隋唐两代付出无数鲜血凿穿的西域不失,更能够犹如定海神针一般扶保东宫。
拥有这样一支军队,乃是帝国之幸;但这样一支军队效忠的对象是太子,则足矣成为帝王之忧患,假若某一日这支军队重演一遍“玄武门之变”,放眼长安周边,还有哪一支军队能够予以抗衡?
更别说还有一只完全终于太子的东宫六率,亦是历经战火锤炼,又有李靖这等当世兵法大家统率……
马车未停,径直驶向春明门,李二陛下深吸口气,躁动的心反而渐渐平复了一些,细细想来,长安局势之复杂前所未有,太子所掌握的力量更是极为强大,以往那个唯唯诺诺、众叛亲离的太子,如今早非吴下阿蒙,羽翼渐渐丰满,即便在他李二“驾崩”的日子里,依旧能够撑起这个庞大的帝国。
靠近春明门,已经可以见到越来越多的人不断从城内奔出,或是驻留护城河畔,或是干脆赶赴御驾之前,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自然是城内达官显贵、宗室皇亲们得知陛下回京,震惊之余赶紧出城恭迎。
“百骑司”与京兆府能够封锁普通百姓,却是封锁不住他们这些人……
王瘦石看着不少上前参拜的官员皆被“玄甲铁骑”阻挡不得不悻悻回到城门两侧恭候,遂站在李二陛下身后小心翼翼道:“陛下回京的消息已经在城内扩散,百姓拥戴之心甚烈,想必定会涌上街头予以庆祝。只不过百姓情绪太过热烈,说不定会发生一些踩踏之事……太子身负监国之责,此刻却身处长安之外,希望他能够事先安排妥当之方案,不至于使得无辜百姓遭受罹难。”
太子身负监国之责,无论长安城内发生任何事件,太子都是第一责任人,值此陛下回京之关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必将遭受御史弹劾,即便是城中百姓也将攻讦诋毁。
李二陛下略一沉默,喃喃道:“无辜百姓遭受罹难么……”
旋即又想到“一将功成万古枯”,若能达成心中大计,即便牺牲几个百姓,又何足道哉?
雨水越来越大,细密的雨丝已经连成一片,然而李二陛下的面容却愈发显得潮红,双目之中血丝迸现,整个人有些亢奋。
几骑快马自春明门奔出,直抵“玄甲铁骑”阵前,被兵卒拦阻之后出示腰牌印信,这才得以放行,其中一人快步来到御驾之前,向王瘦石禀报几句,后者登时色变。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