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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他反复放弃又反复失败的挣扎,无数次想起又无数次强迫自己忘掉的煎熬,都在这轻飘飘地一句话概括里,都在他平静如水的眼底。
可小姨确感觉到了他平静底下不平静的,这神情她从前见过一次,是在江叙白18岁那年,准备接受手术,踏上飞往加州飞机的那天。
小姨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握紧了酒杯,面上却是轻松地笑了笑:“挺好的,我们小白也有喜欢的人了。”
江叙白笑了一下:“一点都不好。”
小姨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她往江叙白身边挪近了一些,拍他的手:“别担心,EVAHEART第七代已经有了成功案例,我联系过医生了,你的情况不严重,移植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的。”
江叙白不置可否,沉默片刻说:“小姨,我暂时不想跟你回去。”
小姨一愣:“为什么?因为商砚?”
江叙白摇了摇头:“不是,和他没关系。”
小姨微微皱眉,显然是不信。江叙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没着急喝,静了一会儿,他忽然说:“五年前的那次瓣膜置换手术,我在手术过程中醒过一次。”
医学上称之为“麻醉觉醒”,发生的概率极低,可偏偏就发生了。
意识恢复,身体却毫无知觉,江叙白像一缕幽魂一样清醒地感觉到胸腔被打开,也清醒地感知到心跳的停滞,生命的流逝。
那短暂的几十秒被无限拉成,成了一个逃不开的梦,这个梦里只有毫无知觉的他自己,以及刺目的、让他晕眩的大片苍茫白色,像蚕茧一样将他紧紧包裹,又像一望无际的雪原地狱将他放逐,压抑得令人窒息,又空茫得令人恐惧。
那滋味,和死亡没有区别。
小姨手腕猛地一颤,酒杯砸在桌子上碰出一声尖啸似的声响。
“你……”她脸上满是震惊和错愕,甚至一时失语。
江叙白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经历过无数个噩梦之后,他好像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那一次经历了。
“所以,我回国其实是不敢再做手术了。”
“小白,那是个意外,是个偶然事件,”小姨慌张地宽慰他,“这一次我们换医生,换医院,手术方案也不一样,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江叙白笑了笑,反手拍了一下小姨的手背:“我知道那是偶然事件,不一定会再次发生。”他喝掉杯子里最后的酒,强忍着喉咙那股酸涩辛辣,少顷,很没办法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小姨,我好像变得,更胆小了。”
我怕那个万一,我怕我不能从那个噩梦中醒过来。
那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商砚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