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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聚焦的镜头,略微卡顿的画面,纪泽兰的嗓音混在其中,总显得不太真实。
黎川坐在方冉怀腿上,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黎川的视线稍微岔开,没落在视频中央。他一直都不太敢看纪泽兰的脸。
“……小冉,其实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那次小川来的时候,我曾经偷偷拜托过他照顾你。我的这个愿望很自私吧。但你能理解作为母亲的心情吗?你还这么年轻,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你都没有体验,也无心去接受。”
黎川静静听着。
“有时候你在我这里过夜,睡得很香很沉,什么动静也吵不醒你。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看你好久好久,不自觉感慨我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呀,长成男子汉了,比以前更加优秀可靠啦。”
她有些哽咽,可始终看不见擦泪的动作,嘴角一直上扬着,语气像是给幼孩讲睡前故事般轻柔。
“然后我就会想,我的儿子以后都只能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怎么办呢,没有人吃到他做的好的饭菜,没有人看见他熟睡的脸蛋,没有人给他唱生日歌,尤其是过新年的时候,万家灯火,怎么就没有一盏为我的儿子亮呀。”
身后的人安静为黎川举着手机,只有一小团热流顺着衣服布料浸进他身体。他仔细感受方冉怀的眼泪,没有安慰,在左手将手机接过的下一秒,右手就与他十指扣住,没有丝毫间隙。
“所以小川来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满心想着的都是终于有人陪你了。毕竟他愿意回来,愿意陪着我们一起去海滨看病,愿意花心思照顾你,就说明他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也不像你以为的那样讨厌你,对不对?你也不要因为他的身份有任何不满或者怨恨,柏盛只有在像他那样的人手里才会更好。”
纪泽兰的声音跨越时间空间,像春末夏初的一缕清风,将依偎的两人包裹,然后又飘散而去,落在更远的地方。
病房内很暗,没有开灯,呼吸机运作的嘀嗒声清脆而富有规律,像独属于病人的生命计时器。
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倒计时。
“我很幸运,还可以从上天那里偷来些时间,看着我的孩子长大。要知道,这个世界到处都有像我这样的疯子,疗养院里被抛弃的人大有人在。”
“他们状态不好,只能躺在病床上,靠机器维持生命。没有人来看他们,也没有人把他们接走。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能给他们一分钟的清醒时间,他们是会要求见亲人一面,还是祈求医生放弃他们。”
“就像我说的,我很幸运,即使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努力睁开眼也会看见我的儿子。
嘀嘀嘀——嘀嘀嘀——
呼吸机被拔,心电仪缓慢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躺着的人眼皮晃动得厉害。
刘桂乔快醒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即使这动作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她也执拗地想要看看,就看一眼——
眼前突然黑了。不是她闭上了双眼,而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盖在脸上。越来越用力,没有松开的意思。她快呼吸不上了。
这瞬间她觉得很委屈,明明她只是想看一看。身体在回光返照的加持下有了生命力,她不停挣扎着,双手僵直往上,摸到了一张脸。
她顺着这张脸的轮廓摸了很久很久,最后停止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