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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死城,原因有二:其一便是这往来人群都是如那引路人和使节一般的死人,有些还缺胳膊断腿,瞧他们身上的断口,像是由猛兽利爪撕裂所致。
其二便是……
赋远舒抬起头,清晰地看见了压城的黑云之下那一张巨网,所衍生下的傀儡丝牵动着城内的人群不停游荡,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无一不显示着——城中除了他们,岂止是人,简直绝无任何活物。此地不似人间,更像炼狱。
引路人脖子咔咔转动,身子仍朝前挂着头却扭了过来:“请下船,不要惊动百姓。”
赋远舒眸光微闪,轻轻应了声。下船后将凌绝号收起,放于袖内,侧目去看那些街上的人。
他们虽然一眼看去就知道死的不能再死,却在像活人一样劳作,沙哑地吆喝,来往交谈。
斗篷引路人姿态恭敬,赋远舒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敌意,略略偏护,挡住了自己看向“百姓”的视线。他身子微弓,蓄势待发。赋远舒毫不怀疑若自己异动他便会撕咬上来。
“……”其他三个人都低头不语。习丝脸色更加阴沉,阿一是一行人中现在修为最差的,被这里的气氛压得捂着嘴闭眼颤抖,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余逍则用余光扫着城内,也一言不发。
赋远舒思索片刻,压低声音开口道:“做这幅姿态装神弄鬼,叫人好笑。”
引路人的头歪了歪,破旧的兜帽滑落,赋远舒这才发现他也没有眼睛,和使节一样被挖去双眼,眼眶空洞地注视着自己,自己方才只是试探,其实情况所知甚少,被盯上不免有几分紧张。
脑内传来一道声音。
赋远舒松了一口气,听那人道:“莫要笑话,便是我,也很怀念这里繁荣昌盛的样子……可惜叛徒毁了一切,背叛魂烬,背叛所有相信他的人。”他声音也那样沙哑,悲伤地语气却不似作假,“这么多年,他们都不在了,只有我一直守护这里。这次我也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您莫要怪罪我……”
赋远舒却眯了眯眼,心道:“什么没有办法?你若有你说的这般真善,何至于用毒使诈引我过来,还施傀儡术让这些百姓不得入土为安,真真是当了恶人却又惺惺作态。”
赋远舒笑了一声:“庸人自扰,一叶障目,你这些无聊故事,朕不想听。直说正事。”
傀儡师低低道:“陛下还是这般,一心只有自己的目的。唉,也是,这些与您说毫无意义……请随我的丝线穿过无烬长街。陛下恕罪,我实在无法走开,不能迎接您,不过,我会在王座之上恭候您的。”
话音刚落,引路人就脖子一扭,口中伤口断痕处漏出沙子,快要把他瘦干的身子吞没,他瞪大了空洞的眼眶,眼里也涌出沙子,疯疯癫癫高举双手道:“王……臣誓死跟随您!请带领我们脱离苦海,魂魄化就灰烬,涅槃永生!”
黑袍滑落,他身上也有很多深可见骨的爪痕,竟朝着阿一的方向扑来。
阿一“啊”了一声,习丝一把捂住他的嘴,往路中间带,躲开了引路人,他被躲开也不再追,和那些百姓混在一处,又开始手舞足蹈,念念有词。
习丝传音给赋远舒和余逍:“族长,陛下,方才我感受到不同于傀儡师的另一股气息,像是落沙珠。奇怪的是,它行迹隐匿,大抵是不听命于傀儡师的。”
“这个人,”习丝目光冰冷,指向疯疯癫癫的家伙,“就是那股气息闪过之后才变成这样。族长,落沙珠也没有被销毁,如今是被谁拼凑出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余逍颔首:“料想如此。”
“…习,习丝姑娘……”阿一的声音弱弱的,“能先放开我吗?我不会出声了。”
习丝默默把手拿了下来:“抱歉。”阿一连连摇头:“没没没,谢谢你。”
赋远舒道:“走吧,我收到傀儡师的传音,他就在前面……”环顾一圈,不难看出是百姓的住房和商贾云集的地方,“倒是稀奇,和长街相连,尽头便是大殿群宫,没有墙垣阻隔。意思是‘与民同乐’么?”
余逍垂眸道:“或许吧。只是如今没有乐,只能同悲同苦。”
“……”总感觉余逍有些不对劲。赋远舒不禁心中忧虑又深一分,用力捏了捏中毒的手,感到痛意,才迈步朝长街尽头走去。
必有我遭殃
魂烬国地域廖广,人却不多。西边更是沙漠,曾出现过落沙珠。很多其他地方也寸草不生,并不适宜生存。
可这里的沙漠不该有落沙珠的,这个是极西边的落沙海才会有,也和雪狱一般算是天灾,凡人之力难以摧毁。
赋远舒一路行来,只见这一城,天高风冷,吹得沙子满天飞。
就云璟国说来,雪狱之际,大都聚于都城,由仙人布阵抵抗——诚然,雪狱只出现了两次,云璟也才抵抗过一次。
但赋远舒想,魂烬国应当也大差不差,因为人少,说不准还更好处理一些。
雪狱不破坏生灵之外的存在,而活物没来得及逃走,它席卷而过也不是必死无疑。
不过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赌不得。
按余逍所言,终有一天传言不再是传言,它会无法抗衡,让所有人都迷失在风雪中。
或许,最早的时候,它只是一场有些漫长的冬雪,一阵有些刺骨的寒风。没有人注意它,直到它成为择人而噬的灾厄,众生才恍然惊觉,此时却已无力阻止。
走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走过多少屋舍宫殿,终于到了一座高大的殿门前,还未上前,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