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不吭声了,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寂,能听到门外远处的护士站偶尔传来几声嚷嚷,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喧闹了。
王老心情却也有些烦躁,自己何尝又不是家庭、事业的失败者呢,已经临近退休的年龄了还只是个病区主任,说也是个主任吧,其实只有苦劳没有功劳,有责任没有权利,手下有些能力的都各怀心思,没有能力的又担不起大任,只有这周扬手术没得说还踏实肯干,任劳任怨,心中又没有什么小九九,以前没怎么注意,现在一细想,还真是有些英雄相惜的感觉。自己的家庭,虽说也是个小康水平吧,夫妻也和睦,但唯一的儿子却是个谁也不服管,整天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主儿。
王老缓缓站起来转身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良久才又转过身来凝视周扬,只见周扬却已经若无其事地打量起自己刚弄到的一具胸腔解剖模型,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赞叹声。王老是又气又好笑,本来已到嘴边谆谆之言一下被堵了回去,嘴角只留下一抹苦涩,咬牙切齿说道:“你呀你呀,你怎么就不…”
看着周扬一脸无辜的样,气得竟说不出话来,嘴张了半天,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周扬看着气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王老自知理亏,想到这儿是待不下去了,立即起身,连忙一边欠身赔礼,一边继续装无辜,迅速退出主任办公室。
出了一区主任办公室,周扬自然又是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你们爱咋的咋的,只要我能上手术,管它东西南北风。步履依旧,行如轻风。
忽然前边有人喊“周老师,周老师急诊手术,主任叫你上,一会儿主任也上!”听到声音是从护士站传来的,周扬便知道刚才护士站嘈杂的声音里夹杂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是怎么回事了,又一听是急诊手术,本来还有些不置可否的心思断然被斩断,那股本能强烈的责任感和兴奋劲儿油然升腾,顾不得多想就走出病区大门,往手术室方向走。江璐与他擦肩而过,在身后吹鼻子瞪眼使劲跺脚也没理会。
进了手术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洗手衣,立马洗手、消毒、穿手术衣。台上带组的副高张军和两个年轻主治医已经开始手术了,病人是个重度胸廓挤压伤,病情十分复杂,需要多科室协作手术。周扬进手术室前已经快速浏览了病人的病例资料及术前讨论记录,对病人病情自然已经了然于心,但当看到各种仪器数据,再看看台上病人开胸探查结果,顿时感觉凶多吉少。肋骨多处骨折,多个脏器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吸引器“哗啦啦”不停往外吸着血水,吸管和废液瓶里已经一片殷红,呼吸机“呼”声中不断夹杂着各种仪器警报。虽然手术开始没多久,麻醉师和张军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两个年轻主治医更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早就慌得一批。器械和巡回护士也神色凝重地盯着台上,张军见周扬进来,头也没抬“老周,快,你来一助!心肺都穿了,马上就可以上体外了!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见到王主任没?不是和你一块来吗!”
张军比周扬晚两、三届呢,虽然应付这种场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今天也有些慌了神,关键是据说还有上面领导关照,压力山大呀!但人家毕竟副高带组也已经有好些年了,虽然和周扬相比,手术技术各有千秋,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张军对病人病情和手术进程的把握还是非常老道的,本来这台手术一开始就应该和刚分出去的心外一起的,但是张军也知道王老和心外那帮子人儿的渊源,即便职业生涯风雨难测,自己作为王老的得意干将,也只能听凭王老安排,唯王老马首是瞻了。
周扬一听张军,自然也估摸到今天这块骨头是真有些难啃了,也不废话,上前一步,补上台前先前一助手让出的位置,不假思索地接过器械一阵紧张有序的忙活。
肺脏清创、修补都很快,周扬到之前张军都已经开始做了,虽然现在胸外的手术已经很少有开胸的,但对于张军来说也是轻车熟路。很快肺部手术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才是最难、最棘手的心脏修补术,变数也最多,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导致病人再也回不来了,而且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能快速完成,否则也是白忙活。尤其心脏停跳后,那就得争分夺秒,与死神赛跑。
突然麻醉师喊道:“血压5030mmHg,又掉了,又掉了!”
张军立即骂道:“谁碰了动脉?谁碰了动脉!”
两个年轻主治医虽然根本没碰过动脉,但已经吓得连忙抢着澄清自己,他们看张军像只愤怒的公狮,都惧怕迁怒于自己,忙回:“没碰!”
张军听闻两个助手战战巍巍的回答,情绪稍定和周扬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地持针器,用浸过生理盐水的纱布按住心肺撕裂口,抬起头举目,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仪器里的数据,病人左右两侧分别挂着猩红色的血袋和各色药水,目光灼热,心急如焚。
焦急等待十来分钟后,血压缓升,他们又继续左右开弓,手术继续。这时病区主任王老也穿好手术衣进来了,张军双手前置,向后退了一步,把主刀位置给王老让出来,而他自己又和周扬调换了位置,手术开始进入心脏修补环节。
周扬现在是二助,他侧头看了看王老,又和对面的张军对视了一下。按照正常程序,心脏的手术该由心外来完成,但王老、张军和周扬都是胸心没有分科前的老人儿,这样的手术也做得多,既然王老和张军都没有请胸外的意思,周扬自然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开始降温,心脏停跳,体外循环已经开始,所有仪器都堕入死寂,只看到各种显示屏上的醒目闪烁的零。
周扬感觉自己突然进入了一个真空的,传不出任何声音的空灵之境。只有人影的斑驳和幽室的僻静。在这个光影婆娑的境地,周扬看到了每个人周身似有似无,或明或暗的荧光,这些深浅不一,颜色迥异的荧光虽然并没有自己的那样灵动,但分明能感觉到有的执着笃定,有的聪慧灵秀,有的阴郁克制,有的张扬跋扈,有的贪婪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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