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到了夏季,炎热潮湿扑人而往,枝头有蝉鸣声起,一切都生机勃勃,竟然将沐水殿都勾勒出几分虚假的活意。
贺玥在焕发新生的季节,服下第三颗假死药,她病的更重了,一天中难得清醒几个时辰,整个沐水殿都弥漫着悲痛,太医们从一日请一次平安脉变成了一日三请。
任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是活不过这个七月的,她们为娘娘而悲,更为自己而悲。
“皇后娘娘,喝药吧。”女医慧青端来药盏。
纤白素然的一根手指将药盏移开,贺玥连瞧都未瞧,“慧青,倒了吧,我喝腻了。”
太医们不敢下重药,用无功无过的药吊着她的命,她不耐烦等待了,病痛每日将她折磨的迷迷怔怔、浑浑噩噩,她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却不安稳,陷入那最沉重的梦魇,有时她醒来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疲怠感。
慧青听令悄悄的将药倒掉,然后恭敬退下,快了,主母再忍耐些,段家的人马都已经安插到位,已有九成的把握能将主母安然无恙的带走!
慧青端着空的药盏在廊中走着,途中遇到了小桃子,她是有品阶的女医,就未行礼,但口头的尊敬还是给了,“桃姑姑。”
“慧女医。”小桃子也笑着回道,面上温和。
两人交错而过,慧青是极其不想和小桃子打交道的,小桃子看着和和善善的一个人,手段却太过狠毒。
小桃子没有如愿成为皇后娘娘唯一得利的宫女,皇后娘娘清醒时愈发喜欢独处,喜欢一个躺椅搁在树下,不知思索着什么,天气不好时,就坐在暖阁里的美人榻上,花窗开着,她就倚在窗边。
花儿在即将开败之时是最颓靡秾丽的,皇后娘娘就是如此,她即将凋谢。
皇后娘娘的身子实在让陛下终日牵挂,于是女医慧青就被下旨时时刻刻跟在皇后娘娘的身边照料,小桃子知道皇后娘娘是有些不喜她的,或许是皇后娘娘猜出了几分茉儿或者小梨子的真相,皇后娘娘的确是一个聪慧通透的人。
陛下时常在沐水殿和皇宫两者间来回折返,在新历的时段,陛下的所有时间都是从夜晚中挤出来的,他哄着皇后娘娘睡着后,就会去书房批奏折,一日有两个时辰睡觉已经是极好的时候。
…………
贺玥因着垂首翻书的姿势,发钗有些往旁边移散开,鬓发乱了。
冷白均匀的手指将发钗推了回去,可还是乱的不成样子,宁如颂站在贺玥的身后默然良久,将发钗拿了下来,看着乌发倾泻而下,他将手中的发钗往门口方向摆了摆。
门口立着的宫女行礼进殿,接过发钗给贺玥重新簪了一个软髻后退守回门口。
贺玥胸口疼堵的厉害,手中的书终究是看不下去了,手一松开,书就落到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贺玥的面色苍白痛苦,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沁出,她弓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整个人仿佛成了石塑,每动一下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痛苦。
她敛目自然的往后靠去,宁如颂执着她腰身将她圈抱在怀中,手抚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嗓音凝涩,像被什么给堵着了一样闷然,“玥玥,朕在民间寻了一批名医,明日叫他们来看看好吗?”
他在贺玥被诊断出先天疾病的那一天,就已经下令寻找名医,他几乎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
宁如颂的眼梢隐有血色,眉眼之间渲染着无以名状的悲凉,他的灵魂已经被撕扯的破碎不堪。
贺玥阖目将自己缩在他怀里,深深的呼吸着、平复着,纵然如此,肺腑之间的灼热刺痛仍旧没有放过她。
她靠在他的胸膛,颤巍的抬头,宁如颂的端凛冷清的面上呈现着没有掩盖完全的悲恸。
她的肉体在疼苦中沉浮,她的精神却清明的叫自己骇然,她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情。
贺玥的手停留在宁如颂的侧脸上,她叹了一口气,淡淡的、沉然的说了一句,“宁如颂,算了吧,我捱不住了,好累,好痛,我不想活着。”
如果这不是假死,到了如今她也会想死,长久缠绵的病痛,就像一场无限延长的凌迟,无时无刻叫她四肢疼挛,如坠炼狱!
好似有细细密密的刀片在划割着宁如颂的喉咙,他用右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唇张张合合,才从鲜血淋漓中挣扎说出一句,“会治好的。”
他自私自利的将情感缠绕在贺玥的身上,所有的温情都依附着贺玥的骨血而生,他松不开手!
何其凶戾的恶鬼,将不属于自己的情意狠狠的攥在掌心,贪念的将贺玥囫囵嚼下,不愿她片刻逃离。
宁如颂爱贺玥这是既定的事实,可是他不得章法,起始又太过狼藉,才造成了如此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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