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殿门口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茉儿终于被允许进内殿了。
茉儿进殿没有看见除贺氏以外的任何人,他驻足在原地,望向她。
贺氏如今的形容太过憔悴狼狈,连向来挺拔的脊背都不堪重负的弯了下去,发钗被取下搁在案几上,鬓发散乱,秾丽的一张脸布满苦楚。
他想这尊泥塑的菩萨已经布满裂痕,终究快碎了。
“太子妃,您怎么了?”茉儿面上焦虑仓惶,快走几步来到贺玥跟前。
贺玥伸手,茉儿赶忙搀扶她起身,她手太冰冷,像是在冰潭里浸泡过一道,都没有多少常人的温热。
“茉儿,你把那封信收好,藏好。”贺玥此时才知晓原来心痛可以化作实痛,她冷汗津津,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半身的重量都倚在茉儿身上。
茉儿接过贺玥手中的信,意味不明的说道,“这信定然很重要,太子妃为何不已自己收好。”
“她们都盯着我,都看管着我。”贺玥语气孱弱,“我藏不好这封信,今晚是你守夜,如果太子不来,你那时再将它还我。”
“奴婢和碧院的宫人都不同对吗?”茉儿心情颇好,贺氏没有人可以信任,只能将东西托付给他,而且她自称“我”,这已经是低下身段了。
只要贺氏越来越信任他,他就会在东宫越来越如鱼得水,百利而无一害。
贺玥俯身将发钗全部重新带回原位,将松散的鬓发整理归拢好,茉儿比她高上很多,她只能微抬眸望着他,她口吻疲惫,“是的,你不同,你是我唯一可以施加信任的人。”
别无他选,只有茉儿不是太子的人,贺玥从始至终就没有旁的选择。
…………
贺玥回碧院时,面上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唇角甚至带着笑意,只有茉儿知道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有多冰冷。
小桃子腿伤的不重,略微包扎就回来重新当值,见只不过一趟的功夫,茉儿就好似得到了太子妃的宠信,正寸步不离的跟缀在太子妃的身后。
她内心平静坦然的接受,她太懂得主仆分寸,主子想宠信谁,那是主子的自由,如果想干预,下场便是吕嬷嬷和小梨子。
“太子妃,太子殿下派人传来消息,说今日公务繁重,明日回来陪您。”
太子殿下的眼线广布,知道太子妃去坤宁宫无事后才派人传消息,可见太子妃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有多么要紧。
“嗯,本宫知晓了。”贺玥躺在矮榻上,心里倏然松了一口气,她现今的状态,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在宁如颂面前做夫妻恩爱的假戏码。
她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整个下午,段齐岱怎么就死了,为何就死了。
好似不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从始至终为她考虑、为她铺后路的只有一个段齐岱而已。
晚间暮色昏暗,整个碧院静寂无声,茉儿手持一盏火光微弱的油灯进了寝殿。
太子妃贺氏坐靠在床榻上等着他,身穿简单的里衣,发髻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乌黑长发垂在腰际,再看不出往日的威凛,只剩下薄弱、苍白。
灯火靠近,茉儿将书信放在床榻上,轻唤一声,“太子妃。”
贺玥拿过信封,手几次想拆开封口,却都以失败告终,手指颤抖的失了准头。
茉儿就静静的瞧着,没有帮忙的打算。
终于信封被打开,贺玥拿出信纸,借着微弱的灯火细细看着。
吾妻贺玥亲启:
我其实并不想让你看到这封信,这意味着玥玥你也来到了这个恐怖的封建王朝,也请你原谅我自作主张的将你刻上段家家谱,我时日无多,想娶你的愿望便成了妄念,只能以此可笑的行径来安慰自己。
当初我来到这个架空的朝代是魂穿,从幼时起便接受着这个世界的礼仪教化,中间冗长无趣的时光便不多加赘述了,总之就是一个三观被不断打磨的过程。年少时也满怀期盼的想改变这个世界,发现一人之力太过渺小,最终以惨败告终。
我一生并未娶妻纳妾,因为我并不能给她们带来什么,我没有能力亦无法给予她们我的爱恋和欢喜,这对她们不公正,这种委屈对她们而言是无妄之灾、附加之罪。
但是如果玥玥你也来到这个朝代,遇上你认为好的人家,请不要有任何愧疚心的嫁给他,这个朝代对女性并不公平,你一人独行怕是要遭受太多苦难和不公,我既无法护你,便是我的问题,我的遗憾,玥玥不要过多思虑。
玥玥如果不愿嫁人,或是受了委屈,可以前往段家,靖穆帝会帮忙联系。我再三嘱咐过段家人,也留下一封玥玥的画像,他们会认玥玥为段家主母。原谅我的卑劣吧,谁知道我有多想将玥玥冠上段家妇的名号,但是请不要在意,玥玥如果不愿,同他们说上一声就好。
情爱如果对玥玥而言成了拖累乃至痛楚,请玥玥抛弃它,人总是得自私些才好,我乞求着玥玥后生安详无忧。
我在此方世界生于和丰三十八年,大概率会死于兴元二十年,我这具身体天生弱症,能活到三十六岁已经很不错了,玥玥也不用过多伤感。
愿玥玥看到此封信后余生安稳顺遂,更愿玥玥看不到此封信,在现代幸福一生。
段齐岱写于兴元二十年三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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