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了手段,懂得了怀柔政策。云舒虽然叛逆至阴郁,但在云卉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中还是软了心肠,母子俩关系没有那么尖锐紧张了,他开始懂得去心疼这个母亲。
不过,真正让云舒理解云卉的难处与痛苦、见识到她随时危在旦夕的还是云卉遭遇背叛的事情。
早就说过,小树村里不仅仅只有云卉一个被拐来的人,还有些跟她同样被小树村人自己留下当老婆的姑娘。事实上,小树村会走上拐卖之路也是跟他们娶不上媳妇相关。只是最初他们是买人,后来觉得买人太贵,然后又慢慢的摸到了一点门道,就开始跟着去拐人。之后尝到了拐人卖人的甜头,就变本加厉,逐渐发展成了全村都干这种勾当。
——从小树村拐卖人口的发展史来看就知道小树村中多少女子是被拐卖的。只是这些妇女有些还在挣扎,有些受不住屈辱自尽了,有些撑不住熬死了,有些麻木而浑噩的活着,有些则忘记了来路、彻底融入小树村、跟小树村的人一块去残害别的妇女儿童。
云卉自知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逃出去太难了,所以她想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几经观察之后去偷偷接触一些同样被拐来的人,她们商量着怎么从这里逃出去。计划都做好了,甚至连东西都悄悄的准备了一些,结果最后被一个“同盟”出卖,她们被抓了个现场。
当场就有几个女人被打死。
云卉自然也没有逃过一劫,她被段家人带了回去,然后全家拉着云卉下死手的打,如果不是应望听到动静去山上把被段家人特地指使出去挖野菜的云舒找回来,那么那天云卉真的要被打死。
可即便是云舒苦苦哀求让段家人停了手,云卉也直接去了半条命——鼻青脸肿、浑身没有块好肉就不提了,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直接被打瞎了,内脏也被打伤,躺了两个月都起不来床。
——她的身体从那一天开始彻底垮了。
第042章第42章
云舒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母亲,眼睛都哭肿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能下这么重的手,如果不是许望(应望以前的名字)偷偷去把他喊了回来,他的妈妈是不是也会跟另外几个女人一样被直接打死?
那几个被打死的女人中也有几个是有孩子的,可偏偏那些孩子跟小树村其他人一样觉得她们都该打,怎么能想要离开小树村去报公安呢?
云舒甚至亲耳听到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半大男孩说:“我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嫁给我爸了,竟然还想着去报公安来抓我们。小树村有什么不好?以后多干几笔卖了钱,她吃穿什么没有?要是遇到长得漂亮的,还能直接留下给我当媳妇,她连彩礼钱都不用出,这么划算的买卖她竟然都不会算!”
云舒听的不寒而栗。
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他母亲从小教他道理,他是不是也会随波逐流长成这样?在自己亲生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骂她不懂拐卖人口的乐趣与好处?
在这一刻,云舒突然明白了云卉为什么会一心一意的想从小树村逃出去、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咒骂小树村所有人、明白了她一直以来的痛苦根源是什么、更明白了她为什么从小到大会跟自己说那些话。
也是从这一刻起,他恨上了包括段家人在内的所有小树村人,他真正地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他开始想办法怎么带着自己的母亲从小树村逃出去。
只是云卉伤的太重了,段家是不可能花钱送她去县里治病的,在云舒的哀求与闹腾之下他们也只答应了请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她看看。
结果显而易见,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云舒不甘心,他开始想尽办法的弄钱,然后询问云卉的症状去县里给她买药。有些药有点效、有些药半点用都没有,可哪怕是有点效果的药作用也不大,顶多只是缓解缓解她身上的痛,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
熬油似的熬了几年,云卉病入膏肓。
在这几年里,云卉没有闹过任何事、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每天要么躺着、要么斜靠着坐,然后教云舒一些东西,这在段家看来就是云卉真的老实了,他们心想果然还是要打才能乖觉下来。
他们对云卉不再有警惕之心,反而更警惕云舒一些,因为自从那次事件后云舒就对他们有了成见,还经常到县里去,虽然说是买药,可万一他想干点别的什么呢?总之,他们开始看犯人一样看着云舒,每次云舒去县里也会派人跟着,不让他去找公安或者别的地方。
于是,这样区别的待遇终于让云卉有了机会——她把农药和在野菜汤里,让毫无所觉的段家人吃了下去。身体差的当场死亡,身体好一些没立即死的也被提前准备的云卉灌纯农药灌死了。那个时候他们被农药折磨的肚子绞痛、瘫在地上如一团烂泥,根本没有力气反抗,因此哪怕云卉病入膏肓,但给他们喂农药就跟喂个奶娃娃一样简单。
等到小树村的其他人知道,段家人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魏云舒从河里摸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段家闹哄哄的一片,而他母亲云卉则跟个旧社会的犯人一样被两个人押着跪在地上,旁边一群人指着她鼻子咒骂她是杀人凶手,要她偿命如何如何。
那场面,就是旧社会浸猪笼也不过如此。
那些人看到云舒回来,还绘声绘色的跟他说云卉是如何的心狠手辣,竟然用农药把他的爷爷奶奶爸爸叔叔们全毒死了,言语之激烈、用词之狠辣,总之就是要叫云舒痛恨云卉,叫他给自己的父亲报仇,不然他就枉为人子!
哈!
云舒听的想笑,为父报仇?枉为人子?!
这些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算什么亲人?!
他想扑过去将云卉从那两个人手里解救出来,但这个时候云卉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眼珠也没了,只有一个空空的眼洞。她的头发散乱,已经见了白,枯草一样落着。她原本白皙漂亮的脸蛋如今已经染上了细纹与苍老,被段家人打出来的旧伤留了疤,还有些是刚刚被打出来的新伤,新旧交错,看不出半点曾经身为豪门闺秀的美丽,也不见丝毫曾经身为大学生的意气风发。
她老了,也累了。
黯淡麻木了几年的眼睛里带了几分浑浊,可在看到云舒面孔那一刻却透出了丝丝光亮,尤其当她从云舒的五官上看出些许她父母的影子时更是透亮惊人,“云舒……”
云舒想跑过去,却被边上人死死拽住,他们以为云舒要发疯,要去救云卉。
云舒挣扎,可他一个人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对方几个人,根本挣脱不开。
“云舒……”云卉又喊了声。
云舒不动了,他双眼紧紧的看着她,“妈,我在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