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伤痕累累,可都是皮肉伤,并无致命之处。
这可让赵庆来犯难了,这浑身上下如若没有致命伤,那如何向老爷回复呢?
稍一犹豫,赵庆来便想起之前他爹传授给他家传验尸手法时曾提到过若尸身没有致命外伤,则可探看尸身的口、鼻、粪门,若有残存的血迹,则可能是因内损而死。
这与《洗冤录》中记载的「筑踏内损死」十分相似,只是「筑踏内损死」记载的是酒食过饱之人被殴打踩踏而死的情况,其粪门和口鼻中可能还有残食溢出,而赵庆来家传的验尸手法中并不限于死者是否刚刚饱食,凡被殴打之人,若事过之后不久身死的,只要是检查出七窍中有出血,则很可能是因内损导致死亡。
想罢,赵庆来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尸体的口鼻,果然口鼻内有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尤其是口中还残存有干涸的血块。按照内损致死的思路,赵庆来又检查了尸体的明显伤痕处,发现尸体的右肋下有明显的淤血,并且略有鼓胀,这就是因殴伤导致内损死亡的证据。
验罢尸身,赵庆来扭回头向张刑书说道:「行啦,可以记录啦。」
张刑书掏出尸单底单答道:「你就不用大声吆喝啦,听着怪闹得慌,咱们就说着记着就行了。还有,刚问了,这个人叫张泳成。」
赵庆来报罢,站起身来,问张刑书:「这尸体咋处置?」,张刑书说:「来时老爷就吩咐过了,如果没什么大的异样,就照之前一样先埋义冢,等着死者亲属来领尸就是。」
张刑书让赵庆来在底单上按上手印,便随着衙役们押着张兴才回衙门了。
于是又是汪乡约和赵庆才一起喊上几个壮丁将尸体搭到坟岗,找了口薄皮棺材给埋了,之后做了标记,让汪乡约找人巡视看守。赵庆才又留下了一件尸衣,以备领尸的来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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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人身图说》中的骨图
临走时汪乡约又给了赵庆来几个碎银子,待得赵庆来扭头要走时,汪乡约忙不迭地问他:「老赵,有个事儿我一直不太明白,想跟你问一下。」
赵庆才回过身站定说:「你问吧,啥事儿?」
汪乡约问道:「这尸首都验过了,咋不见你说个明白,这人到底是咋死的啊?」
赵庆才答道:「就这事儿啊!这也是衙门里的规矩,我们干仵作的只管验尸,如实报上尸体的伤处,至于致命之处和死因是不会记在尸单的底单里面的,我们在验尸底单上画押就行啦。」
汪乡约又不解地问:「那老爷凭什么定案,又拿什么报告上头啊?」
赵庆才说:「老爷就凭我们的底单和他自己在场看到的尸身定案,我们在底单上报的伤情也会明里暗里地告诉老爷这人是咋死的,这致命伤在哪里。你看,我刚才不就报了尸身右肋下有殴伤淤血,腹部鼓胀,口鼻内有黑色血块,为啥最后报这个,就是告诉老爷,这尸体的致命伤就是被殴内损所致,所在部位就是右肋下。」
汪乡约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继续说道:「那为啥不能写清楚啊?如果老爷真的不明白死因,没法定案可咋办?」
赵庆来解释道:「这你就不懂啦,按照规矩,这正式的尸单、尸格、尸图必须由老爷亲自填写,我们仵作报的底单只是给老爷看的,老爷要定案,那还要看各种情形不是?」说着话,赵庆来诡秘地嘿嘿一笑接着说:「要是我们都报得那么详细,一点儿不给老爷留余地,那老爷就不舒坦了,老爷不舒坦的话,那我们做下人的还能舒坦的了?你说是不是?!」
赵庆来又接着说:「再说啦,如果老爷真的看不明白,想知道实情,那自然会传我们问话,到时候如实回禀就是了,用不着事事都留在笔头上,这样我们也省事儿,老爷也舒坦不是?!这下全明白了吧?!」
汪乡约听罢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儿,看来老爷们要的并不是命案的真相,而是他们自己想要的「真相」。
于是,汪乡约笑着谢过赵庆来,望着这个仵作远去的背影,深深地长出一口气,扭头回家去了……
参考资料:
《嘉庆朝刑科题本》
《台前与幕后:一起清代命案的真相》
《中国仵作职业研究(1)》
《中国古代仵作生态研究与历史关照》
《紧要与卑贱:清代衙门仵作考》
《论清代命案初验之运作》
《论清代命案检验中的鉴定文书》
《论清代刑事技术对州县犯罪侦查的影响》
《清代天山南路地区的刑案现场勘验人员》
《清代洗冤用书及技术发展研究之补阙》
《清代法医学文献整理研究》
《洗冤集录》
《钦使检骨图与中国古代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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