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暗无天日可以形容此地的景象。
一进来,身后的鸟居便消失了,就像这儿本不该有门一样。他们有些许慌乱,但想到只要找到走无常便能脱身,稍感安慰。但将希望全部寄托于此不是好事,他们知道。
亡人沼里有一股令人不悦的瘴气。黛鸾说是某种植物在泥地里腐烂时产生的。这种气体不能吸入太多,时间长会导致人的麻痹。她用现有的草药和破布做了简易的帕子,暂时用以过滤那种物质。虽然闻起来的空气都变得苦涩,却比瘴气要好闻得多。
地势很危险。不算一望无际,周围能看到近似山丘的轮廓,却不知多远。这里没有沼泽该有的杂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墨绿的藻,很黏稠。鞋底粘在上面再带起来,会泛出一股奇异的恶臭,像发酵的尸体。深处的泥潭不是普通的棕色,而更趋近于一种红褐色。它们时不时泛上泡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仿佛即将煮沸的浓汤,那气味却绝不让谁想尝上一口。
略微干燥的线状路径将泥潭割裂,裁剪成大小不一的区块。这布局与皲裂的大地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沼泽面积更大,更危险。这里没有生命的痕迹,或说生命在这里变得不像生命,而是一种会蠕动的死物。他们看不到任何人,任何鸟兽,只有植物在泥地深处缓慢腐烂的声音。
山海在最前面走,中间是黛鸾。走了一阵,他们依然只能看到弥漫的瘴气与静默一片的沼泽地,一个人影也没有。山海回头看了一样,发现慕琬在他们很后面的地方了。
“怎么了?”他低声唤,“有何发现?”
在这里,谁都不敢喊太大声。就仿佛你打破寂静的同时,会有什么东西涌现,来打破你的躯体似的。隔着朦胧的姜黄色雾气,慕琬微微将手帕拿开嘴边,说道:
“我好像……召不出式神了。”
“什么?”黛鸾感到不可思议,“天狗也不行吗?”
“不行。我最初是想召它载我们到天上看看,总比徒步走的强。但没用。我猜在这处结界里血契被阻断了。我试着喊寻或者其他式神出来,却无济于事。”
不远的距离并不能驱散话中若有若无的失望,趋近绝望。山海取出一张符,本想燃起明火,又担心引燃此地的沼气。于是他试着去点冷火,却发现没有用。他有些紧张了,连忙拿出八荒镜,它看上去像个普通的镜子,现在也没什么试它的作用。而罗经呢,一通乱指,倒是能明确地看出坏了。
“我知道了……”他哀叹着,“那结界上还有一段字符,我觉得熟悉,但猜不透。现在想来,大概是说所有的法术妖术,在此地都会失效。”
“倒也不奇怪。不然柒姑娘怎么会被关在外面呢。这儿阻断了灵力……但为什么?”
山海带着他们慢慢向前摸索,一面思考着:“数百年前,荒骷髅骸将军被发配此地,率领百万阴兵惩戒对生死之界有非分之想的恶人……又在那数十年后,反而遭到镇压。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是奈落至底之主或他让走无常处理的。”
“或许就是神无君了。”慕琬猜。
“应当吧。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说。结界是在那时设下的,它就被封印在此。即便这样,它们仍在人间传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到底……”
他又沉思了一会。现在的情况很不利。虽然当前还很安静,可这都给他们一种错觉,就好像有什么蛰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他们不能犯错,稍有差池那东西便会苏醒。尽管,现在他们还没觉得自己是被监视着的,可谁也不知道“错误”的标准是什么。
更要紧的是,除了慕琬的伞与山海的拂尘外,没有能用于打斗的武器。若没有灵力的庇护,法术也不能生效,式神更是召不出来……这无疑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虽然不是谁刻意如此,但总给人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我想去高处。”山海突然说,“地势太低,我无法看清全貌。”
慕琬问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他的表情不太肯定,但的确有些想法。
“我最初就在想,既然这阵很老了,格局兴许也是旧时候的。如果我没猜错,整座亡人沼都是一个大型结界,遵从九宫八卦阵的布法。这些沼泽与陆地的图案都有讲究。可我不肯定我们究竟处于哪一宫,该如何破解。这阵……让我觉得很熟,不知是不是常在观里见。”
“破解后我们就能回去了?”
“这很难说。或许能打开回去的门,或许能使用灵力,但也可能会导致暴动。取决于我们破解的是什么。”
“暴、暴动?什么暴动……”
“……我不清楚。”
黛鸾有些慌。这说法就像凛山海笃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沉睡似的。虽然他们都知道,的确有“什么”在这里,否则亡人沼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可如今天狗不能飞,罗经不能用,除了用脚走,他也无法判断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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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第一批踏入亡人沼的生者……但绝不是最后的。
此刻,站在鸟居前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你不怕那孩子跑了?”朽月君嗤笑。
“我想她没有宁愿饿死的觉悟。”唐赫转头看回封印,“为何忽然追过来?”
那黑瑜的扳指出现在朽月君的手中。不论哪一根手指,扳指都显得太宽松了,在他手上松松垮垮地被转着圈。他轻松地说:
“云外镜说,万鬼志在生死交界的地方。”
“那可太多了。”唐赫有些不屑,“你如何肯定他们就是来这里找万鬼志的?”
“我不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