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罗夫子不是秀才,在这里也顶个秀才了。
罗夫子本地读书出息的读书人之一,虽然没有秀才功名,却是个善于经营的,凭借一个生员身份,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学塾先生。罗夫子虽然饭桌上没说多少话,但是该问的,还真问到了。
比如后来略显突兀地问读书人家中还有何人,读书人心中悲苦,说完之后,被劝过之后才又开始埋头吃饭。孤身一人,只有个书童陪伴左右,委实可怜。
再比如一开始的青衫读书人从哪里来,往何处去,读书人说从江陵郡小县城歧坪县来,打算去重山郡看一看,要是有机会,可以见识一下那边的生员是不是真有些真才实学。
读书人回答这个问题,是微微有些傲气在里面的。虽然青衫读书人暂时还没考取功名,但是江陵郡生员,相比重山郡生员,是有优越感的。江陵郡生员几乎人人敢说句话——让那重山郡秀才来江陵郡试试,别说江陵郡秀才,我这个生员他都不一定比得过。
青衫读书人如此说,意味着什么,陈老先生不是十分清楚,罗夫子是很清楚的——青衫读书人虽然在江陵郡还没能考取个生员身份,但是去了重山郡,是有机会的。
如此很一般?罗夫子当时心内五味杂陈,很后生可畏了。
罗老夫子要不是运道好,入了赘,以自己家里情况,是读不了多少年书,也参加不了好几次县里童生考试的,要不是有个江陵郡生员身份,这个公家饭饭碗,还真没机会端在自己手里。
在这里开私塾?那就真的是开了个玩笑,但是公学还是要有的。换个地方,也轮不到自己做夫子。
读书人气质儒雅,文质彬彬,要是连个生员身份也没有,不能够。
饭桌上,陈老先生也专门问了读书人一句话,“听说江陵郡有个广法寺,不知怎么个说法。”
青衫读书人当时眼中一亮,说广法寺占地极广,快要赶上歧坪县县城大了,光寺内和尚就有好几百,江陵郡善男信女不计其数,每天等着烧香的人都会排队很远。
李西山把身体坐得笔直,“要是有机会路过那边,方丈禅房进不进得去,不要紧,但是一炷香,说什么也要上的。”
当时陈老先生微微皱眉,“见不见方丈无所谓,但是要上香?”
李西山点点头,“香客烧香,信的是佛法,礼的也是佛法。”
陈老先生微微蹙眉,点了点头,认可这个说法,不过在自己这边,一直以为佛祖才是应该被礼敬的。那要是按照自称李西山的青衫读书人的说法,只要心中有佛法,烧香拜佛也是多余。
读书人这几句话,罗夫子不会多想什么,陈老先生却放心很多,也彻底没了戒心。这也是读书人离开后,罗夫子把了解的事情说清后,陈老先生觉得后悔的原因。
虽说读书人来了又走,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求稳妥,陈老先生事后还要召集村中三老,占卜吉凶之事。
读书人要是留下,就不着急问吉凶了。
要是有些话说出口,青衫读书人应该会留下来的。这边开口,读书人留下。读书人开口,陈老先生就会把握好措辞,给足机会。不敢看慧芝一眼,还不能说明问题?
要真是心中没有,为何不敢看一眼?无非是心志不够坚定,多看一眼,恐怕就动摇了心志,迈不开脚步了。陈老先生也年轻过,既欣慰又忐忑不安。
一饮一啄,必有来由,兰因絮果,莫非前定。
陈老先生读书少,却也不是不懂因果定数,不论如何,确定一点就行。陈老先生已是花甲之年,如今唯有一女,不是一般的掌上明珠了。
陈老先生摇了摇头,自己竟然还是放不下,不心安。也许只有那人真的死了,死在自己的前头,自己才能心安一些?广法寺方丈,到底意味着什么,陈老先生有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