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能用来避风的地方被突然跑出来的警察们占领,流浪者们作鸟兽散。无可奈何的流浪者只好搓搓皮包骨头的双手,在寒风剧烈的小巷中默默走着,掉了半截鞋底的鞋子让脚掌不时踩上冰层。
他试了一个又一个巷口。可奇怪的是每一个巷口都有警察甚至宪兵把守。
浑身发抖的流浪汉就这么无可奈何地在巷道里走着。渐渐的,寒风又一下子似乎不是问题了——他感觉寒冷奇迹般地离开了他的身体,虽然还是破衣烂衫没底鞋,但他却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他在又一个巷口处停下,看着乌萨斯帝国东南部最大城市的街道。
无数彩灯把整条大街映照得灿烂辉煌。远近闻名的市长鲍里斯侯爵的楼房流光溢彩。在这里站岗的不仅有警察局长和数十名警官,还有宪兵。
警察局长发现了突然冒头的流浪汉,手舞足蹈地喝令着。两名警察跑过来,茫然地看着那个流浪汉一头栽倒在他们脚边。
他死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局长声嘶力竭,“快把那家伙拖走,车队马上就就要到了!”
警察们匆匆拖走了那具冻僵的尸体。立刻,豪华的汽车与马车们疾驰过来,在这道铺有红呢绒地毯的台阶前停下。穿红色制服戴羽饰帽子的仆役们涌过来打开车门。军礼服或燕尾服上佩着勋章绶带,衣着堪称“华丽”一词具现的男人们走下车辆;绸缎或薄纱长裙外套着皮草的女士们小心翼翼地沿着哗啦作响的踏板走下来。他们迫不及待地沿着台阶上的红呢地毯拾阶而上,进入了公馆。
人潮中的军装者数量不多。这对以武立国的乌萨斯帝国而言确实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切尔诺伯格城作为乌萨斯帝国的新兴工业城市,其主人鲍里斯侯爵是以工商业资本起家的“暴发户”贵族,一直都与乌萨斯帝国的军头们不对付——也就是说,跟乌萨斯帝国军队体系不对付。所以切尔诺伯格城中并没有乌萨斯的正规军驻守,来到这次舞会上的军官们,大多是出身自切尔诺伯格。
这帮人当中,最受姑娘们关注的,莫过于瓦列里·别尔康斯基了。
与他那个陆行舰长哥哥一样,乌萨斯帝国第四集团军第42线列步兵团团长瓦列里·别尔康斯基上校是个英俊帅气的美男子。再加上乌萨斯帝国军队那以华丽著称,有着勋章、绶带、饰绪、带流苏大肩章和钻石与贵金属饰件的绿制服,他和他那哥哥每次出现在任何一处宴会或舞会上,都是姑娘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只可惜,那个已经被罗斯托夫家预定为娜塔莉娅丈夫的哥哥安德烈失踪了。而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出席社交场合,这次出场时也面无表情的弟弟瓦列里更是没有任何步入舞池的意思。让身穿白色、天蓝色和玫瑰色的连衣裙,手臂和脖子上戴着一颗颗钻石和珍珠的贵族女儿们黯然神伤。
年轻的上校默不作声,冷眼注视着会场里熙熙攘攘的客人们。
男人们神气十足,军礼服、西装、燕尾服上花样繁杂,胸前挂满了金光闪闪的奖章、勋章和绶带。女士们妖娆妩媚、珠光宝气,在楼梯旁的壁镜旁流连忘返自我欣赏,为了白色、天蓝色和玫瑰色的连衣裙,和裸露手臂颈间的一颗颗钻石珍珠相互攀比。
不疾不徐的语声、嘈杂的脚步声和欢呼声几乎震耳欲聋,璀璨的华灯和衣饰的闪光让人两眼昏花。
但瓦列里只是冷漠地在角落里注视着一片混沌的会场,双手环抱胸前。
“您好。”
声音不卑不亢,柔和而坚定。
瓦列里沉默着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少女:银色长卷发如瀑洒落在背后,红蓝异色的眸子温和友善,红蓝配色的白连衣裙勾勒出饱满的曲线——咳咳。
瓦列里例行公事地伸出手来搭起娜塔莉亚·罗斯托娃的纤手,轻吻包裹在白色丝绸长手套里的手背;又同样迅速的松开,不冷不热地说:“您好,罗斯托娃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就安德烈的失踪向您表示遗憾。”女孩轻声说。
还在中学就读的娜塔莉亚被她的老爹急匆匆抛出来与别尔康斯基家联姻。据说,仅仅是据说,娜塔莉亚迎来了万年难遇的幸运:与政治联姻的对象有了些感情。
然后晴天霹雳砸了下来:倒霉的安德烈在追击叛舰的战斗中失踪了!
哪怕别尔康斯基家的女人们跑去把第四集团军的司令部哭塌,将军们也没办法把人变回来。正当别尔康斯基家沉浸在悲痛中时,罗斯托夫家却急不可待地抛来了新提案,让情况显得尴尬乃至滑稽起来:
那就让娜塔莉亚跟瓦列里订婚吧!
从两位贵族青年本人到别尔康斯基家都挺蚌埠住的。这个提案还没有被别尔康斯基家认真考虑,但这档子事首先就让上校军官与女中学生间的关系尴尬起来。
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疏离。不同的是,娜塔莉亚把这一切掩藏在彬彬有礼如沐春风的礼节和神态下,而瓦列里从不掩饰自己的冷漠。
“曾有这么一句话,尊敬的娜塔莉亚·安德烈耶芙娜。”瓦列里不冷不热地说,“把快乐分享给别人,就会有了双倍的快乐;把痛苦倾诉给别人,就会减轻一半的痛苦。可问题在于,我们是承受着同一个痛苦。”
“……”娜塔莉亚微微点头。
“我能看得出您也不喜欢这里。”瓦列里说。
娜塔莉亚点头的幅度大了些,一下子,表情和语气都失去了淑女应保持的状态:“波涛汹涌的爱情攻势和各种剑拔弩张的竞争。以宝石、金银首饰和最高级洋装为铠甲,最新潮化妆品为武装的残酷战争……呵呵。”
两个愤世嫉俗的贵族青年一拍即合:“肤浅的贵族,可笑的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