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哭笑不得:“你居然说本宫不和善……”
陈昭仪玩弄着我摆在殿中的古玩,笑道:“私下相处还好些,可每到请安大家都在时,娘娘就便得沉闷起来。”
我不服,挑眉辩道:“自然该庄重起来,本宫是皇后,总要有些威信的吧。”
陈昭仪不再跟我犟嘴,我也适时转移了话题,问道:“怎么听你方才的意思,贤妃在其他妃嫔那里都很吃得开,难道那个程选侍也很同她要好么?”
陈昭仪坦然点头,道:“宫中除了臣妾和豫嫔,谁不同贤妃亲近?臣妾是打心眼里恨透了贤妃,豫嫔小产调养好之后脾气变得有几分难以捉摸,也不常去广阳殿串门了,所以同贤妃不像以前那样熟络。”
我了然,道:“豫嫔是个聪明人,是好是坏她应该也是有感觉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看人这种事,往往直觉比证据毒得多。”
陈昭仪颇为认同,她道:“不过说也可惜,去年豫嫔多么得宠,谁晓得小产之后皇上就当没这个人了。一二月份皇上时常独眠,谁也没占到便宜,三月份之后全身心扑到有孕的程选侍身上,豫嫔可算是被彻底冷落了。”
“不会的,”我笃定摇头,道,“豫嫔不是简单的女人,她现在还沉浸在失子之痛中无力自拔。你且看着吧,等她忍无可忍的时候,或许现在炙手可热的程选侍还争不过豫嫔呢!”
陈昭仪偏偏不信,我又想起什么不由凝眉,道:“不过程选侍有着身孕,让她同贤妃时常相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呢?”
陈昭仪冷哼一声,道:“臣妾巴不得所有人都不要理她,就想看她众叛亲离的样子。”
我的心吧嗒一动,脑中继而闪过一个年头,遂深沉一笑,对陈昭仪说道:“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贤妃既然如此懂得笼络人心,也不防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陈昭仪不明所以,我已是拿定主意。
日子没过多久,程选侍忽然过敏。萧琰急得不行,召集了所有御医前来诊治,也没得到什么结果。
再往后,钦天监的人来说,程选侍命薄,不宜与有命格高的女人相处,否则会互相影响。算下来如今宫中地位算高的只有太后、我、贤妃和陈昭仪。太后自然无妨,我同陈昭仪也不怎么亲近陈选侍。唯有贤妃,陈选侍同她作伴的时间最多。
萧琰闻之,令贤妃多多待在自己的宫室,少出来走动冲撞程选侍。贤妃虽然羞愤,却也不敢顶撞。宫中人都是何等势力,很快也都疏远脾性温和的贤妃。
陈昭仪颇为痛快,跑到我宫中感慨一番。她自是没想到话应验得这么快,笑得合不拢嘴。我只是浅浅一笑,道:“你以为这就完了么?”
陈昭仪不解,迷茫问道:“还有什么?”
我嗤得一笑,道:“这算什么,还没完呢。”
到了陈昭仪也不明白我笑什么,而其实我只是看透了宫中风向的变动。若不是彻底断绝贤妃那和善的形象,过段时间众人便会忘却重新同她修好。
而我又岂能坐视!
很快很快,宫中刮起一阵敌对贤妃的风气。众人皆言同贤妃交好的妃嫔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宫中讳莫如深的朝露公主曾同贤妃亲如姐妹,否则何以在自己死后把孩子托付给贤妃?被杖毙甚至牵连全家的罪妃关氏也曾同贤妃要好,她的下场有目共睹。姚贵人得宠一时,风头正劲时却被无辜冤枉,绝望之下自裁于宫中。被贤妃一手提拔上来的贱妇徐氏,背叛皇后之后的下场也是连累满门。诸如此类细细数去,仿佛每个过世的妃嫔都同贤妃有些关系。
甚至连我也有被提到,有人说皇后曾与贤妃亲厚无比,结果被皇帝冷落半载。若非后来皇后警觉与贤妃疏远,只怕腹中的太子也很难出生。
如此传言纷纷,谁人还敢亲近贤妃,自是避之不及。我打开未央宫的窗扇,迎风舒畅地呼吸几下,终于觉得日日的压抑褪去几分。
谣言之利大抵如此,无根无据,似有若无,却能让人深信不疑。如今的贤妃进退维谷,她不能辩解,因为无人在意她的辩白。她若是不解释什么,也变成了默认。我更是免了她的请安,她甚至失去了每日与妃嫔们照面的机会。
那日我坐在镜子前面梳妆,发觉自己的下巴尖细了些许。或许并不是因为消瘦,而是相由心生。我满肚子的算计,终于让眼角眉梢的刻薄掩饰不住了。
可相比从前时时刻刻的沉静优容,我更喜欢这星星点点的尖酸刻薄相。而面对萧琰时,我仍然是优雅温柔,体贴懂事。众妃面前,我还是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