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一向性子粗率,不懂得自检,这几年又恃宠矜功,隐隐有些翘尾巴了。
这般行径,落在一贯谨慎有分寸的李靖眼中,便成了不忠不义的征兆。李老将军蹙起眉头,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在向侯君集的发言表达不满。
“侯尚书,慎言。陛下要我等前来,是跟随晋阳公主习得种法,以备后续借鉴并引入军中。何来督种一说?”
侯君集黑了脸,开始上升高度:“先前陛下就有意暗示过,请代国公授我兵法,代国公却总是装听不懂。莫不是对我看不顺眼?”
这是一直横在他心间的刺,今日,总算是直言问出口了。
李靖跛着脚,立定在田埂之间。
今日,他与李道宗都是一副简易的常服装扮,就连晋阳公主也选择了行动方便的圆领袍,可侯君集却依然穿一身紫色官袍,玉带十三袴,带子上系着装有鱼符的金鱼袋。
他不是来干活儿,倒像是来耍官威的。
实在太狂太傲了。
如此性情,若能宽以待人倒也罢了。可在李靖看来,侯君集与人相处,每每论迹又论心,实在有些苛刻。
这也是他装糊涂,不愿教授侯君集兵法的缘由。
李靖收回目光,浅笑着回道:“侯尚书尚且学不会用耧车,就如此操之过急学兵法,怕是忘了‘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侯君集还想说话反驳,兕子终于听不下去了。
“这里有整整二十亩地,都要种上胡萝卜和萝卜的。庄子上可缺人手了,我看老李、老侯你们实在太闲了,才有工夫斗嘴皮子,那就留下把萝卜种完再走吧。”
小萝莉一手叉腰,一手学着印象中的李二陛下挥了挥:“别担心,我会告诉耶耶的。你们方才斗嘴的事,兕子也一并告诉耶耶。”
李靖:“……”
侯君集:“……”
更担心了好嘛!
兕子搬出了李二陛下这座大靠山,的确叫侯君集有所忌惮,再不敢放肆胡言。大伙儿重新埋头种菜。
今日的间作播种,以胡萝卜和本土萝卜为主。胡萝卜在行中心条播后,两侧则由农人挖好穴,两穴之间间隔不到一尺,每穴点播五到七粒本土萝卜种子。
就这点活儿,叫侯君集蹲在地上播了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开始犯头晕了。
他看着自己紫袍上沾染的泥土,抬眸再瞧一眼扶着耧车轻松前行的李靖,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搓了搓头继续播种。
咳,有那么一丢丢想去牵牛了。
就一丢丢。
田边的小道上,宋管事清点完所有的种子数目,登记在册后,有些疑惑地向兕子走来。
“公主,奴瞧着您预备了与胡萝卜种子数量相当的芜菁种子,怎么今日不种上?”
蹲在田间的小萝莉仰起头,已经成了张花猫脸。
小花猫毫不知情,还一本正经地教导宋管事:“芜菁的叶片跟胡萝卜叶片手拉手以后,能赶跑许多害虫呢。不过,芜菁熟的快,只要五六十天,胡萝卜可得百日出头。所以,错开半个月左右再种芜菁,才是最好哒!”
宋管事一一记下,命人将芜菁种子先保存起来,半月后再条播在空余的田垄两侧。
从日出耕作到日落,小兕子不知不觉打着哈欠,蹲在垄上睡着了。
李靖摆摆手,制止了松萝将人唤醒,亲自将人轻手轻脚抱起来,放到马车内。兕子躺到铺得厚实的软垫织物上,舒服地侧过身拱了拱,蜷成一小团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