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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老爷一看这话头儿竟是转了风向,登时乐了,忙道:“可不是,金子没少花,总也治不好,也是岁数大了,就由着她疯癫去吧!”
这薛老爷极少数落苏氏,便是近来那几次,也都是凉了心,冷了肺,又气得狠了,才说得那么几句。然而苏氏那里,哪里容得下,一个素来看不上的丈夫去数落她,那几笔账却早已记在了心里头。
如今当着众人面儿,薛老爷竟是如此贬低她,竟敢编排她得了痴病,还侮辱她,说她是他姨家表妹,是商门女,却是老账新账一起涌上心头,瞬时便气炸了肺。
也是在薛老爷跟前儿胡闹惯了,脑子一热,尖细的嗓子高高喊了一声,奔过去便扯住了薛老爷的衣襟:“哪个是你的表妹,我命运不济,官家女嫁给了你这个低贱的商门户,可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苏,乃是并州苏刺史的幺女苏如春!你这下贱之人,胆敢说我是商户女。”
那大头兵接道:“你果然是苏老贼的女儿?”
苏氏掉转头冷笑道:“你这厮嘴里头莫非嚼粪了不成,怎的说话总是这般臭烘烘的!”
这眼神,这脸色……那大头兵慢慢眯起了眼睛,那一日不过是他伤到了脚,妹妹便和他媳妇儿去了那苏府送了回菜,倒霉透了却叫那苏老爷看到了眼里,当时便没回来,只有他媳妇儿哭哭啼啼跑回了家里。
他上门去要人,那门房上便出来了一个细高挑的女人,尖细着嗓音,也是这般看着他,蔑视的同他说,是他妹子不检点,自己个儿爬上了老爷的床。然而第二天,席子裹着他妹子的尸体被送出了角门,原是他妹子当时便触壁身亡了。
大头兵嘿嘿冷笑着:“你果然是那苏老贼的女儿!”
苏氏将头高傲地抬了起来:“低贱的下等人,你也配和我说话?”
却见得冷寒的刀光飞一般闪过,苏氏原本眯起来折射着轻蔑冷光的眼睛蓦然瞪大,她的手指略略动了动,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苏氏的头颅从颈子上慢慢滑了下去,然后在空中急速坠落,在地上又滚了几个圈儿,最后停在了薛老爷的脚边儿。
顾扬灵远远看着苏氏被那大头兵一刀砍掉了头颅,霎时便雪白了脸,心头剧烈地跳动起来。
身边儿的红英和嫣翠都紧紧挨了过来,低低的啜泣断断续续而又压抑地传入耳朵里,顾扬灵扶着马车,忍住喉头里想要尖叫出声的喊叫,强自稳住了心神。
“外头出了何事?”却是马车里的安氏撩起帘子低声询问。
她和玉凤早早儿便上了马车,外头闹哄哄的,甚也听不清,倒是后头众人的厉声尖叫惊住了她们俩,更是窝在车里头不敢多发一言。
可安氏又实在是不放心,便大着胆子撩起了车帘,见得顾扬灵没了血色,满是惊惶的脸,登时大惊,便要伸长了头去瞧。
顾扬灵将她挡了回去,心里头乱蹦,嘴上却缓缓道:“你和玉凤都怀着身子,好生呆在马车里,甚也不要多问多看。”
安氏也跟着紧张起来,惊恐地点了点头,将头缩了回去。
那边儿的薛老爷好似是惊得狠了,慢慢弯下腰抱起苏氏的头颅,竟是缓缓走过去,蹲在身子,把那头又安在了,已是轰然倒地的苏氏的身子上。
顾扬灵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又是害怕极了。一时觉得那苏氏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时又觉得这来人很是心狠手辣,如今把他们这一群人堵在这里,却也不知道将要如何处置他们。
那马背上的人这时候才翻身下了马,没管那边儿慢慢哭出声,又渐渐变作嚎啕大哭的薛老爷,却径直往顾扬灵这边儿走了过来。
红英和嫣翠吓坏了,愈发往顾扬灵身上挨去。然则等着那人终于驻足在了顾扬灵的面前,两个丫头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是不约而同地挡在了顾扬灵的身前。
那人却是忽的笑了,盔甲包裹着的身躯高大结实,略显黝黑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他说:“梅静,我是顾贤鹤,我来找你来了。”
……
山道上,福庆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往金州奔去。
最早发现外头乱起来的便是他,也是他一时睡不着,起来瞎晃荡,一时兴起,提了前几日新得的“千里眼”,去了金丰园里兰香阁的最高处,想要看个新鲜。
四下那么一瞅,却是见得城门处火光四起,街道上早起做生意的小贩儿也推着小车儿四下乱窜,然后他便看见有个抱头鼠窜的男人,被手持利刃的兵丁,给一刀砍了。
顿时便慌了,奔下去告诉了福安,福安又去禀告了老爷,老爷便派遣他,速去金州送信,叫二爷去小晒山上营救他们。
薛二郎此时正和孙昊在一处,薛二郎选的是金州最是繁荣的息昌县,无巧不成书,孙昊的爹娘也是在息昌县下的客船。薛二郎很是脸皮厚地跟了去,又很是热情地接待了这两位。
孙昊却是憋了一肚子气,有心把这个负心汉做下的事儿统统都告诉爹娘,可薛二郎实在是太殷勤,上前先一步作揖,张口便道,他便是姐姐的夫君,姐姐随后就到,叫他爹娘不要担心。然后压根儿就没他说话的份儿,爹娘一听是姐姐的夫君,自是热情万分,便细细地去问顾家和姐姐的情况。
薛二郎那是口若悬河,将个顾家的情况,还有姐姐的近况,一一给爹娘道来。拳头握了放,放了又握,孙昊夹了一筷子菜喂到嘴里头,心道,好你个薛二爷,小心思多得很嘛!想着这般就讨得了我爹娘的好?等我把实情告知我爹娘,你看我爹娘还会给你半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