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
静漪见他目光落在桌上——好大的一张圆桌上,菜品繁多。只是大部分的菜都几乎是原封未动,几个空酒瓶放在桌边……静漪伸手拿了酒瓶来,晃了晃,姿势空空如也。
她随手将酒瓶子放下,斜了陶骧一眼,低声道:“又不是家里那样的陈年烈酒,怎么就能醉成这样子……真是……你让姥爷怎么看你哟……还有父亲,瞧你……这不真成了傻姑爷了么……哪个还比你傻呀……”
静漪细细碎碎地嘟哝着,弯身给陶骧收拾了下落在身边的东西。
许是进来之后便松懈下来,他的枪套军帽腰带都就近搁在了椅子上枸。
“自个儿能走吗?牧之?”静漪按着陶骧的肩膀,问他。
但见他转脸望着她,一言不发,身上的酒气倒是不重,只是行动迟缓,面上颈上都泛红,呈一种好看的桃红色……静漪手指蹭了下他的颈子,当真是烫人的很。
不过,他可真是白净珑。
静漪嘟了嘴,歪头看他一会儿,叹道:“真是许久不喝酒,酒量都不好了。这点淡酒,就能……四海!四海!”
静漪仍按着陶骧的肩膀,喊路四海带人进来,要他们赶紧搀着陶骧到后面去休息。她看着四海他们手忙脚乱地将陶骧搀起来。
幸好陶骧走起来倒是还算稳。
静漪跟在他们后头走着,见陶骧大谱儿不离,略放心了些。她嘱咐路四海送陶骧过去,惦记着外祖父和父亲,看到冯永好在一旁候着,让他带着自己过去看看他们——冯永好说老爷和程先生都已经歇下了。
静漪问道:“姥爷平时都爱什么酒?”她想着,陈妈说话间那神色,外祖父想必日常也是饮酒的。
冯永好想了想,答道:“不拘什么,越是烈性的,越是爱。那年皇上赏的西洋红葡萄酒,老爷尝着也好。市卖的米酒,若是酿的好,老爷也让打回来的。从前小姐……自家酿桂花酒,有梅子的时候泡梅子酒,老爷饮了也欢喜的。”
“是么。”静漪漫应着。忽的想起来,刚刚自己拿过的酒瓶,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桂花香气……她心里一顿,有个念头莫名其妙地闪了一下。
“是。”冯永好声音很轻,似有些唏嘘,“老爷独酌的时候多。像今晚有程先生和陶司令陪他说说话,真好的很。”
静漪走到了西套间门外,立住。
听不到里头的声响,有家仆出来,看到她和冯永好立即行礼避让。
“老爷睡下了?”静漪问。
家仆忙点头,说:“老爷今儿还没闹酒。”
静漪点点头,到底走进去看了看。虽是隔了帐子,看外祖父在床上躺的安稳,家仆随侍在侧,悉心照料,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一会儿又有人抬了热水进来,冯永好便说程小姐请吧。
静漪这才出去,又去看了看父亲。
东厢房比起外祖父那边安宁的多了,只有林之忓守着。
之忓见静漪来,低声道:“十小姐,老爷已经洗漱好安歇了。”
静漪听了这话,便明白父亲醉的不算很厉害,着实松了口气。静漪略站了站也就要走,之忓送她出来,她问道:“父亲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之忓答道:“老爷同冯老先生商议过,明儿一早走的。”
静漪点点头。
外祖母身体已无大碍,这里不宜久留,的确该早日启程的……她同之忓道了晚安,依旧由那丫头引着路,往后院走去。心情忽然间有点低落,大颗雨滴打在伞上,密密的声响也让人心烦……她抬眼看到正房外祖母的住处灯已经熄了,只留了一点光亮。暗暗的夜色里,这点光明亮温柔,真像外祖母慈祥的笑容……她站下来,看了一会儿那窗子。
老梅枝桠横斜,映在窗上仿佛是幅古旧的画卷。
“太太,”路四海从房内出来,看到静漪来到廊下,忙开口告诉静漪,他们已经安置好了陶司令了。“太太要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先走。”
静漪收了伞,看了活泼帅气的四海,让他带人先去用夜宵,说:“都辛苦了。夜里湿冷,用点夜宵,该休息便休息、该值班再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