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骂她害了王爷,不应该告诫她谨小慎微,不应该让她安守本分。我只是怕她害了王爷。
我若不如此,江晚是不是也不会想不开,害了小王妃的孩子。
终究是我对不住小王妃。
王爷让我去许府看看她,我第一次在他面前以一个老人的身份说了他。我说,王爷,你怎么不去呢?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觉得对不起她吗?
他见我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自嘲地笑了:「嬷嬷,我对不起她,我没有保护好她的孩子,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我垂下了眼眸,轻轻吐字:「王爷不是错在没有保护好她。王爷是错在娶了她却不好好对她,错在心里有人还要撩拨她使她心动。王爷是错在,有了她不应该再带江晚回来。错在不应该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回来,更何况那个女子嫁过你的亲哥哥!」
说完我也不看他,只扑通跪在地上:「王爷,是老奴僭越了。」
我并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却听得他嘶哑的嗓音道:「嬷嬷,只有你去她才会见,你去一趟好不好?」他又小孩子气了。
难道我就有脸去吗?我对不起她啊。
最终我还是去了。但是她不愿意见我,我被赶了出来。
江晚躺了小半年才能下地,王爷常去看她。自江晚害了小王妃的孩子后,我看得出,两人之间有了一层隔膜。
可后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两人又重新恩爱了起来。
我想,这样也好。王府里也算平静了起来。
可隔膜哪里能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呢?隔膜成为了他们每次吵架的导火索,成了他们心里那根刺,成为了用来彼此伤害的武器。
两人常常因着前王妃吵架。江晚经常哭得歇斯底里地问王爷:”你是不是心里有她?所以我害了她的孩子你耿耿于怀。」
王爷气急败坏道:「那终究是一条人命,你怎么如此冷血无情?」
我以为王府里能平静下来。
可是从那时到现在,十年了,王府里再没有一天的平静。
他俩常常吵得面红耳赤,两人的脖颈上都青筋暴起。我不知道,曾经那样恩爱,为何能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是谁错了呢?又或是造化弄人,天意如此?
王爷怪江晚暴躁易怒,日日撒泼打滚。江晚哭诉当年不应该放弃自由生活,被困在王府一辈子,不见天日。
但奇怪的是,他们每次吵架后,都能和好。然后相安无事几天,再度吵起来。
我劝也劝了,哭了哭了,我觉得我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在王府里了。我心疼王爷,毕竟是我从小看到大,如亲儿子一般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幸福呢?
这十年里,他开始嗜酒,我怎么劝他他也不当回事啊,他就如此糟践自己的身子。
后来江晚又怀孕了三次,每次都在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时候意外小产。
每次江晚小产后的几个月里,府里竟难得平静起来。两人如同两只受伤的猫一样互相舔舐着伤口,默默垂泪。
有时王爷梦中惊坐起,满脸是汗。他脸色如纸一般苍白,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脸上的肌肉还在颤动。他张了张嘴说:「嬷嬷,我梦见三哥了,他在梦里要杀我。我还梦见了五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他们要来向我索命呢!」
我流下泪来,他在外面冷酷无情,狠厉决绝,却只在我面前才流露出这种脆弱痛苦的神色。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坠入深渊,我想做些什么,救救他。可是,我知道自己救不了他。
我日日祈求佛祖保佑,把我那好孩子还回来,他现在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嘉和十三年,王爷已经三十五了。
自江晚疯了以后,没人和王爷吵下去了。可是江晚每一次伤害自己,都使他感到一阵烦躁。他怎么这样了呢?他以前杀伐果断,也断然不会处置下人,可现在因着江晚他已经打死了好几个下人了。
他早已不是摄政王了,自五年前幼帝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慢慢收回他的权力。到现在王爷已经在权力边缘徘徊很久了。
他整日无所事事,江晚又疯了。他开始纵情声色犬马,流连于万花丛中。我真心疼啊,我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样了。
对一个人失望从来不是在一朝一夕间的突然转变,而是在细水流长的日子中一点一滴地积攒下来的。
我知道,我以前那孩子,再没有了。
这天,阿月急匆匆地跑来了,在我的屋门外哭嚎道:「王嬷嬷,王嬷嬷,不好了,侧妃不见了。」阿月脸上泪水纵横交错,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下唇竟被她咬破了皮,渗出了一丝血迹。
我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边向门外走去门,一边大声质问:「你怎么做的事,院里可都找了?」
阿月哭得眼睛也肿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啊。」
待我找到江晚时,她正躺在清辉堂前王妃的床上,披头散发的,一袭粉色衣衫却穿得整整齐齐,脸上神色倒像是从前那般天真。
见到我她似是有点高兴:「王嬷嬷,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