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应该还没睡。”
华冀申恍若未闻,只是静静的站着,他知道,那重重屋舍之后,青竹窗帐之前,也一定有一个身影默默而立。他们之间,隔了三条回廊、两扇大门、一池清泉、满园梅枝,走过去,只是眨眼之间。
可是,沉重的无力感却渐渐的心头升起,为何,这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却显得这般遥远?
他的眼神宁静,悠然如水,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目光穿透了这五年的寸寸光阴,穿越了似水流年的悲欢离合,往事如飞,如幻似梦,患难与共,祸福相依。
长风陡起,阿丹手中的竹伞一掀,就被吹飞。年轻的护卫一惊,就转身去追竹伞,遍天的大雪簌簌洒在华冀申的肩头,尽管穿着厚厚的大裘,仍旧觉得是那般的寒冷。
“走。”
短促的一个字从男子的口中吐出,小李子一喜,顿时就在前面引路,边走边说着:“姑娘肯定还没睡,王爷……”
话还没说完,就见华冀申带着阿丹竟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小李子微微一愣,提着灯笼,长大嘴巴,一时间就茫然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
“噗”的一声轻响,月柔婷将窗子轻轻的放下,缓缓脱下外袍,只穿着一身单衣,走到四角的灯笼前逐一吹灭,动作缓慢,面色平静。
终于轻轻一声响,书案上的烛火也被吹灭,屋子里霎时间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
摸索的来到床前,拉开被子,躺了进去。风声静谧,异常安静,黑暗之中,女子的眼睛睁得很大,冷月将清辉倾泄满地,朦胧中,清冷的双眸中并无泪光,只是,却有一些说不清明的东西,渐渐的沉了下去,一层一层,好似绵绵的细沙和海浪。
第二日一早,月柔婷照例来到前院吃早点,今日的禁宫里别样安静,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心谨慎的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月柔婷和华冀申相对而坐,仍旧和平日一样各自吃饭,偶尔抬起头来说上一句闲话。
主子们毫无异常,平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阿丹和静妍等下人疑惑胡望,最终却通通无奈的叹息:也许,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早饭过后,一切趋于平静,大家各司其职,神色间,似乎还透出几分喜气来。
毕竟,从此以后在这座偌大的皇宫里,禁宫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中午的时候,华冀申打开花房的门,只见月柔婷静静的靠在花架栏杆上,一副等了许久的模样。
“我的蜀锦!”华冀申哀呼一声,急忙跑上前来,月柔婷一愣,回过头去,只见在自己的背后,华冀申捧着一株断了一段根茎的蜀锦,面色懊恼的叫道:“我的蜀锦!”
“不是我弄的。”
女子顿时举起双手想要置身事外:“我没靠着那。”
“你没看到这花架之间有丝绳吗?”
月柔婷一愣,细细看去还果然如此,耸了耸肩:“就算是我好了,大不了再赔你一盆。”
华冀申摇了摇头,将花盆放置一旁,坐在椅子上,正色说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月柔婷默想了半晌,然后说道:“齐皇是对你动了杀意了。”
华冀申淡淡一笑,嘴角轻扯:“他对我动杀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一次不同,”月柔婷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并非真心想要同你冰释前嫌,只是要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为自己找一个缓步的台阶,既要除掉你,又要置身事外。”
女子面色凝重,条理清晰的分析道:“如今氏族势大,封地辽阔,齐皇除了京城的军队,几乎没有兵权。军政财权均掌握在叶良辰和分散在世家的手中,齐亦漓想要收回王权,除了依靠齐亦琛,就只能寄望于分封在边陲之地的王侯们。所以,他必不可明目张胆的杀你,一来害怕引起冀北躁动,激发大同行会死士的疯狂刺杀,二来也怕寒了天下王族的心,以免再一次引起削候的流言。毕竟,氏族们都在等着各家王爷皇族的起兵,好趁机争夺封地,扩大家族势力。一旦王侯势力被氏族蚕食,皇室再想要收回皇权,就会更加困难。”
华冀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女子继续说道:“所以他要杀你,就必须要假借别人之手,要做的似是而非,然后再嫁祸他人,将自己置身事外。但是现在只要你一死,全天下的矛头就都会指向他,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将你仇人叶良辰的女儿嫁给你,做出想要冰释前嫌宽容大度的假象,让世人以为他真的想放你回冀北,对以往的事情一概不再追究,然后再亲自出手,至你于死地。你一死,他最喜爱的郡主也就是叶良辰的独女就成了寡妇,到时候自然不会再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反而叶良辰会恨你,就算事情暴露,齐皇也可以拉叶良辰做替身鬼。”
华冀申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说道:“你说的都对。”
华冀申眉梢微微上扬,轻声问道:“那柔婷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心中早已有计较,又何必来问我?”月柔婷微微挑眉,沉声说道:“娶了叶雨,他日必有杀身之祸。不娶她,却是违抗圣旨,不尊皇令,拒娶仇人之女,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大祸瞬间临头。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无法权衡这其中的利弊?”
说完,月柔婷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五年来,多大的侮辱和困境都挺过来了,何况是如今区区的一个女孩子?呵,皇帝是在为他自己寻找退路以作掩饰,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只可怜了叶雨一颗痴心,满腔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