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婆是成精的人物,秦业脸上那些细微变化,全被她留意到了。
于是,她决定再加把火。
不过,语气却一缓:“为人父母,都希望女儿嫁得好,最好是高门大户,这样一辈子吃喝不愁,也体面。”
“这些年,老身也见过不少,可真正过得好的,又有几个呢?”
“那样的富贵人家,规矩多,姨娘、丫鬟一大堆,个个都想往老爷公子床上爬,以求富贵。哪个正妻,不是有操不完的心?”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稍压低了一些。
“远的不说,就说这位芸二爷所在的贾府,不管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都是一堆烂事。”
“荣国府的大老爷,一把年纪了,整天和一群小老婆在屋里寻欢作乐,这还不知足,隔三差五的就要纳一房新的。”
“他儿子,人称琏二爷的,也是个不省心的,有个天仙似的老婆,却专喜欢偷别人老婆。不管是后厨的,还是前院的,但凡被他看上,就想着法儿的给弄到自己床上去,真是脏的臭的都不嫌弃,弄得鸡飞狗跳的。那当家的二、奶奶,年纪轻轻二十出头就守了活寡。”
听到这样的新闻,当面的秦业还没显示出什么,躲在廊下的三人顿时呆愣当场,脸色一个比一个红。
“呸……”瑞珠轻啐一口,只觉着恶心。
秦可卿脸色滚烫,但性情温柔的她,实在不知对这样的腌臢事发表什么看法,恨不得立即转身离开,真是太污了耳朵。
可是她还想听听爹爹会不会改变主意,只得红着脸坚持下来。
不过,这闫婆是个八卦高手,可不会三言两语就结束这种话题,又继续说着。
“还有二老爷那个衔玉而生的公子,哎呦,专喜欢吃女儿家的胭脂,而且是涂在嘴唇上的。还说什么,‘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这岂非色鬼投胎?”
“至于宁国府,那更是过之而无不及啊,那珍老爷父子,更是淫、鬼缠身。人人都说,这东府里,除了门口那两个石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而且,这父子二人还有麀聚之乱,真真是不可言说啊……”
秦业听罢,已经瞠目结舌,想当初宁荣二公何等英雄人物,子孙后代果真如此不堪?
外面的三人更是已经臊得没脸见人了,秦可卿几次想走,都被瑞珠拉住,这听都听了,如果不听到结果,岂不白污了耳朵一场?
不过,这些事情可不是贾芸教闫婆说的。
虽然自己和贾府不怎么来往,但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家族的破烂事,给人的感觉也会不好,觉得这人太阴险了。
再说,贾府里的那些事,也根本不需要贾芸来说,稍微打听下就知道,对于闫婆这种消息灵通的,更不是什么秘密了。
闫婆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背后说人家里的烂事有些不好,连忙找补道:“秦大人,这可不是老身乱嚼舌根啊,你若有心,一打听便知。毕竟这种事多了,是瞒不住的,不消外人传,府里那些丫头婆子都会忍不住在背后说,自然就传出来了。”
“不止贾府,还有什么郡王府,公侯府、六部甚至内阁的大人……哎呦,就算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实在是老身知道你老平日只管公务和教导儿女,与外面接触少,不知那些表面光鲜的人家,实则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啊。”
“秦家小姐品格再好,那些公子少爷也只图个新鲜,没二年等新鲜劲儿一过,早不知丢到哪一边去了,留下姑娘年纪轻轻的独守空房。”
“她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利索,如何去照应她这个年幼的弟弟?这大家族,子孙也多,连庶子都没什么位份,何况妻家弟弟。”
听到闫婆突然说到自己身上,外面的秦可卿不由脸色一变,若果真如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瑞珠和宝珠也心头惶恐,若是姑娘嫁不好,她们焉有好日子过?
秦业心头巨震,仿佛自己的某种观念受到了莫大的冲击,一时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辩驳。【1】【6】【6】【小】【说】
这时,闫婆的语气一缓道:“我们这些做媒人的,不能乱牵线,做成了一桩好亲,那是一件功德,惠及子孙的。”
“如果秦大人您再年轻个二十年,或是秦公子顶门立户了,老身也不说这话了,自然是怎么富贵,怎么给秦家小姐张罗,老身还能多得些车马茶钱。”
“再说,这嫁过去的小姐在夫家能当多大的家,还得靠娘家支应着,若娘家的势大,自然好过。可若娘家不但没势,还需照应着,有几个夫家愿意?自然小瞧。贾府里几个娘家没势的,就过得小心翼翼的,只知一味奉承,心里多苦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如今秦大人府上是这种境况,老身实不忍昧了良心,把秦家小姐往火坑里推啊。”
秦业微微叹了一声,将心中的一口浊气吐出。
见火候差不多了,闫婆再次将贾芸推出来。
“而这位芸二爷,虽门户不大,但是个能顶事的。”
“他自幼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因此才耽搁了学业,没能考取功名。”
“可其母卜氏是个硬气的,虽和贾府有亲,但从未去一墙之隔的贾府打秋风,不与他们过多来往,硬是凭着自己把那芸二爷拉扯大,也把芸二爷教导得极好,是个极有志气的。”
“如今,这芸二爷还未十六,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前些时日,凭自己的能为做了几笔买卖,挣下了一笔钱。昨日已经把户部外放的李大人的宅子给盘了下来,准备翻修重建,再添置些丫头婆子小厮,这日子过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