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缘这种事,我一个和尚不好多做评论。不过我琢磨着,和世间其他的事也差不多吧。你若是能够被别人说服,那或许你对这样东西就还没到多么执着的地步。”
魅羽听得暗自点头,这话她竟然找不出一点可以反驳的地方。
“鹤琅同你那个什么师姐,他俩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外人外力的阻碍,不仅不会拆散他们,反而会带来动力。所以这件事嘛……”
“我明白了,长老,”她冲他微微躬了下身,“这件事我就不要管了,顺其自然。”
景萧满意地点了下头。
“我还有件事要请教长老,”魅羽又说。
她最早作为肥果来龙螈寺的时候,景萧对她来说就是个摆设。和寺里的钟楼、老槐树一样,是时光留下来的一种静静的存在。
从他传授自己手印开始,她才慢慢地了解到他的智慧和修为,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而在陌岩离去后,她又开始在心理上依赖他。她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免不了有无助的时候。之前兮远和陌岩都算是她的长辈,而现在似乎只剩下景萧还在身边了。
“我最近总在想,倘若师父目前正在六道某处,他应当是种什么样的存在状态?我记得你说过,会保留大部分的记忆。”
景萧垂下目光。“这我可真不好说,只能推测一下。照书上说的,死亡和转世,对每个生灵都是一种重创。普通人在这种重创之下,所有记忆都被抹去,大部分习性也会清零。当然总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会被保留下来,也就是常说的‘与生俱来’。
“修为越高的人,能保留下来的也就越多,但这不代表重创就不存在了。陌岩这时候若是个婴儿的话,前世的记忆最多是些碎片。大部分时间,他就是个婴儿,有着婴儿的各种需求。偶尔在情急之下,也可能会施展出一些神通。”
比如,打中睡穴让人晕厥过去吗?魅羽偷偷地想。
“怎么,你在怀疑什么吗?”景萧瞥了一眼外间屋。
她急忙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巧?”
“倒不是巧不巧的问题。我们若是人人都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就会发现此生所遭遇的人和事,远比我们意识到的要巧得多。因为六道运行的规则,就在一个‘因缘’上,肉眼凡胎看不到罢了。”
魅羽突然意识到,他这番话和阎王告诉她的差不多。事实上,平日在佛经中,她也经常读到类似的说法。只不过自己总是走马观花,并没有好好去体会。想到这里,未免有些汗颜。
“可惜啊,”景萧有些困惑地说,“虽然这娃有点像,可我觉得他不是。至少不是完整……当然了,无论他是谁,都是个很好的娃儿。”
不是?魅羽又一次地失望了。和小川在一起的四个多月,她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他就是陌岩的转世,因为脾气性情简直一模一样。难道是因为她太想他了,才会有此错觉?
景萧看着她的样子,笑了。“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我的话你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第二日一早,魅羽扮成个普通香客的样子。雇了辆马车,带上吃饱喝足的小川前往印光寺。她已经好久没和另五大寺的那帮僧人照面了。现在皮肤还没复原,带着个小孩,再稍微穿得乡土一些,没人认得出她来。
中途来到罗孜河,下了马车改坐客船。印光寺位于罗孜河的下游,算是另五大寺中离龙螈寺最近的一座。当中河流要穿过一座峡谷,只能坐船。要是一路沿着岸边骑马而行,到了这里就得绕远路,起码得多花半天的功夫。
魅羽记得蓝菁寺是傍险山而建,殿宇如城堡一样错落有致。而罗孜河在平坦的下游处有多个分支,所以整个印光寺等于是建在水上。寺里的建筑就和梓溪、欧玉擎的人一样,干净秀丽、阳春白雪。三五步就是一座桥,到处是潺潺的水声,景色宜人。魅羽先是背着小川来到大雄宝殿,装模作样地上了两炷香。
一边上香,一边在心里暗暗对佛祖说:“这可是他们作恶在先,断了我龙螈寺僧人的修行之路。不小惩大诫一番,这帮人还会执迷不悟。佛祖可切莫怪我。”
出了大雄宝殿,魅羽随人流四处走着。去法物流通处给小川买了个菩萨坠子保平安,又请了副薄薄的地藏王菩萨图。在她做这些事的同时,暗用探视法将周围不让香客去的地方探查了一番,确定了藏经阁的大致方位。
此时刚过新年不久,天气阴冷,刮着一点小风。出了法物流通处,她打开菩萨图边走边看,时不时跟小川嘀咕着什么。然后暗暗用上了心宿诀,从东方天空取了阵大风过来,将手中的图一下子吹跑了。
“哎呦、哎呦,刮跑了!”她一边叫着,一边跟着图跑。“可别掉水里。”
等终于抓到图的时候,离藏经阁还有一小段距离。
“哎我说小川,咱们刚才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呜——”
于是魅羽假装迷了路,犹犹疑疑地朝藏经阁的方向走去。
“女施主,”有僧人在背后叫住她,“那边不是你能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