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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予理直气壮道:“我一颗真心向明月,何来转性这么一说?”
李如轻嗤一声,眼神却慢慢柔和下来,别看他表面上骄纵矜傲,但其实是很好哄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类型。上高中那会儿,他和季冰白礼生三个整日同进同出,虽然总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厌世脸,但熟悉他们仨的都知道,真正好说话的,只有李如一个。
“我没有认怂。”他对电话那头字句清晰地说:“谢嘉琪干的那些事看似与我无关,但其实真要论起来,纵容她一步步走向不归路的,我也有一份责任。我曾经对不了解的人和事抱有过很深的偏见和敌意,这种敌意蒙蔽了我,潜意识里,就成了谢嘉琪作恶的推手。”
“你说的抱有很深偏见和敌意的那位,是季冰的爱人黎子清吗?”
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李如缓缓吐出一个音节:“对。”
就在林墨予即将开口的下一刻,他又接着道:“……不,不止是黎子清。”
“还有谁?”
李如沉默下来,车子减速缓缓汇入前方红灯路口排队的车河,他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把电话给挂了。
在疗养院陪谢雯茜待了一上午,母子俩默契地谁都没提起李满国,午后用罢餐,李如推着谢雯茜下楼晒太阳,小花园里的红花槭铺了一地叶子,谢雯茜让李如给她捡几片好看的,她要做书签用。
“谢仲峤前几天又来找我了。”
李如半蹲在轮椅旁边捡叶子的时候,听见谢雯茜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面色陡沉,“又是因为谢嘉琪?二审判决都下了,板上钉钉的事,他还不消停?”
“是的呀……”谢雯茜调子柔柔地叹了口气,说:“人哪,还是要学会认命才行。”
李如心口一窒,刻意忽略掉他妈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站起身道:“妈你放心,我会交待护工的,以后如果谢仲峤再出现,不准放他进来。”
“嗯。”谢雯茜仰面看他,眼角蜷着笑纹:“你捡好啦?”
李如把手里的槭树叶递到她眼前,不怎么满意道:“这叶子都被雨水泡过了,不好看,还是树上的更鲜艳。”
“怎么不好看。”谢雯茜接过来,码扑克一样一片一片铺在膝上,嘴里轻声细语地念叨:“喏,都蛮好的呀,妈妈做书签而已,这些就够了。树上的就让它们好好继续待在树上,等什么时候想落了呢,自然会慢慢落下来的。”
“可如果叶子并不想落呢?”李如轻声问道:“如果只是因为风太凛冽,雨太猖狂,那些被迫离开枝头的叶子,又要找谁说理去?”
傍晚时分又飘起了牛毛细雨,李如从疗养院离开,既不想回家独自面对李满国,又厌倦了泡吧买醉,于是驱车漫无目的地在市中心转,直到窗外霓虹升起夜色浓稠,簌簌后退的街景变得分外眼熟,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到了一中附近。
这个点儿应该是晚自习快上课了,也不知道虞杞川在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一个电话打给对方,告诉他自己就在一中校门外,能不能出来一起吃顿晚饭。
这种疯狂又无根无据的念头只持续了一两秒,就被他脑海中理智的那部分无情地摁了下去,别人没道理迁就自己,不能因为他心情差,就可以任性妄为地去叨扰对方的生活。
更何况,他跟他之间除了老同学这层浅薄的关系,或许连普通朋友都不算。
在李如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说不上有多灿烂热烈,总归甚少有孤独的时候,但最近这段时间,他时常一个人,先开始会觉得适应不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觉得一个人独处并没有那么可怕,这样想着,他转向灯一打在路口右拐,开进一中后门的那条步行街,准备找家合眼缘的餐馆吃饭。
步行街街灯明亮,细雨被风吹着倾斜而下,空气里有种大雾弥漫的感觉,车头灯照亮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两侧是熙熙攘攘的行人,骑着电动车的外卖小哥技高人胆大地从车前方横穿过马路,李如一个点刹,余光里撞进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细雨中,虞杞川立在路边正低头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映照出他的五官眉眼,李如降下车窗一眼望过去,满腔杂乱无章难以消解的烦闷心绪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第26章文火慢烹
李如轻踩油门,往前开了一小段路找到个侧方位靠边泊车,停稳后再度偏头朝虞杞川的方向看过去,入目的景象却令他瞳孔微烁,面上瞬间浮现出复杂神色。
原来虞杞川是在等人,而他等的那位此刻已然出现,一手拎着某H字打头的奢牌橙红色包装袋,一手捧花地朝他迎面走去。
正是林墨予。
路边,一声虞老师令被叫到的人从手机上方抬眸,随即露出平和的笑,礼貌回应:“林先生。”
林墨予走近,客客气气地说:“学校不让外送小哥进,只好麻烦虞老师你帮我这个忙了。”
“不麻烦。”虞杞川道:“孟老师跟我是多年交情,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林墨予露出腼腆笑意,被李如看到一定会惊觉见了鬼,又连声谢过后,把东西递了出去。
虞杞川接过来,说:“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帮忙带的吗?”
林墨予举起手机晃了晃:“我会发微信的,你帮我把东西带给她就好。”
虞杞川笑着点头,干脆利落地跟人道了别转身要走之际,却又被叫住,背后林墨予追过来的一句叮嘱:“哦对了,我跟孟老师的事,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特别是李如那小子,被他知道,全世界就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