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百川沉吟片刻道:“那女子身手不弱,轻功尤其厉害,你想办法尽早查清楚她的身份来历。”
慕云择点头道:“我已差人去寻找她的行踪,一有消息便会传回庄里。”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有等待,慕百川脸上的郁郁之色并未疏解,只摇头叹息,离开了此处。火势渐渐熄灭,只余浓烟在夜色里翻腾,弟子正在做最后的清理,慕云择望着这满地的残垣断壁,心情亦已跌入谷底。
不管多么小心谨慎,这赤霄剑,终究还是丢了。
沈昀回到陋巷小院的时候,萧沉并不在屋里,他往榻上合衣一躺,翻腾了一夜也毫无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他索性爬起来到院中用掬了把冷水洗脸。这初春的早晨风寒露重,那水扑在脸上跟刀割似的凉,他胡乱抹了几把,精神好歹清明了些。
萧沉仍未回来,沈昀从来不去问他的行踪,因为他相信,如果萧沉需要他的帮助,也绝不会跟他客气。
天色尚未透亮,街道上已有商铺在准备开门做营生,似明未明的昏沉笼罩着天地,沈昀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快活楼正准备关门歇业,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杵在门口闲聊,见他走过来,还不忘抛去几个媚眼。沈昀略有些尴尬,径直往城外走去,他答应了慕云择要去寻赤霄剑的下落,总还是要去做的,虽然,他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无锡城地处偏南,气候温厚,郊外的青葱之色虽及不上那十里桃林,可万般莹绿中隐隐透出的淡粉嫣红,亦是美不胜收。沈昀心下烦燥,抽剑挥洒而过,但见剑光飞虹,行云流水,震落绿叶无数,随着那惊人的剑气在空中游走。
他从来都是恣意洒脱的,他害怕束缚,也从来不允许自己被束缚。
他去过很多地方,从江北到江南,从关内到关外,也曾遇到过许多位柔情似水的女子,她们有着一样动人的眼神与温柔的呢喃,她们总说愿意陪他浪迹天涯,而每每那时,他总会逃得比兔子还快。
其实在很多年前,他也曾遇过一位心动的姑娘,那位姑娘拉着他的手,问他愿不愿意留在草原陪她放马牧羊。沈昀幻想自己穿上牧民那些花哨的衣服,拿着一丈长的鞭子驱赶那些从头望不到边的羊群,等天黑的时候,他钻进蒙古包里,喝着酸甜的羊奶酒,看着孩子在旁边打闹玩乐,而美丽的妻子就坐在灯下为他缝补明天要穿的靴子。
这或许是许多普通人都向往的平静生活,却让沈昀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从那一刻他就明白,他要过的日子,是江湖的快意恩仇,也许有一天,当他厌倦这种尔虞我诈时,会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避世隐居,但,绝不是现在。
所以,他走了。
他给姑娘留下了这次所得的所有赏金,他说,这钱带得太重,留在这里给你多买几匹好马。
姑娘美丽的眸子里全是泪水,拉着他的袖子问,你还会回来吗?
回来?
不,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断绝姑娘的念想,所以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姑娘的眼神肯定很凄凉,她的泪水肯定砸痛了脚下的绿草,但是,她现在肯定生活的很平静很幸福。
因为,她没有嫁给沈昀。
因为,沈昀是个浪子,而浪子,都不会是个好夫君。
这世间上,最是情字沾染不得,最是情债偿还不尽,从那以后,沈昀就很坚决的告诉自己,要不起的东西,便躲,躲不过的,便逃,总归,未有归隐之心,绝不轻许诺言。
这次他原本也可以躲的,只要他愿意,他完全能够置身事外。可当看见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里充满悲凄之色时,他曾经所坚持的原则突然土崩瓦解,还主动要去做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他想,他一定是疯了。
落叶在舞动的剑光中缤纷而下,在那视线的空隙里,一道人影渐渐出现,绯衫白衣,在风中飘袂而舞,似谪仙一般缓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