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浩然也没插嘴,只在一旁静静听完。
所谓旁观者清,他起先也是惊讶不已,听到后来,已渐渐揣摩到林听雨的良苦用心,心中思忖道:”师叔他既然不多做解释,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我倒也不好多说。不过,林师弟突然之间遇到这种事,情绪激动愤懑在所难免,我应该好好开导他才是。”
想到这里,卫浩然随手从角落里,拎起两坛满满当当的烈酒佳酿,往桌子上咚的一放道:”林师弟,有道是一世兄弟两世人,何况你我曾一起出生入死患难与共过?说到底,我眼下也是凌霄宗的不肖弃徒,更与你称得上同病相怜。如今即便做不成同门,你在我眼中,也永远是最好的兄弟。你什么也别多说,先陪我喝上一坛,就算我这个做哥哥的,为你接风洗尘。”
说完,卫浩然拍开封泥,打里面飘出一股浓郁的酒香,当即伸手拎起一坛,送到林隐面前。
林隐胸中油然生出一股感动,接过酒坛,慨然道:”卫师兄,有你刚才那几句话,我什么也不用说了,先敬你!”
两人一碰酒坛,各自仰首畅饮,弹指工夫,竟把两坛烈酒干得点滴不剩。
卫浩然一抹嘴角,把空空如也的酒坛放回桌上,直觉得畅快无比,叫道:”痛快,我们再来一坛怎么样?”
林隐吓了一跳,苦笑道:”卫师兄,你的海量小弟可比不了,这酒好烈。”
卫浩然也不勉强,哈哈笑道:”这酒是铁鹰堡自酿的‘鹰闻倒’,焦老前辈嫌弃这是秦威那畜生酿的不肯喝,向来只喝从山下市集买来的或是墨姑娘自己酿的,法悦大师又是出家人,断绝三荤五厌,滴酒不沾,就白白便宜了我这个酒虫。只是可惜,我喝了这么多酒,倒是没机会好好谢谢秦威。下回见着他,定然送他个干脆赴死,就不折磨他了。”
林隐噗哧一笑,想起林听雨还有封给卫浩然的信,赶紧取出来道:”卫师兄,姓林的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卫浩然急忙接过展开,却是一呆。
只见信纸上简简单单写了”护着他”三字,以下全是空白。
卫浩然沉吟片刻,将信收入怀中放好,暗中想道:”这是师叔将林师弟托付给我了。他老人家为磨炼林师弟,不得不将师弟逐出门墙,却终究放心不下。唉,只是既然如此,何不明言?非要做让师弟深恶痛绝的人不可,看不透啊看不透。”
林隐见卫浩然不说话,不禁问道:”姓林的有说什么?”
卫浩然摇摇头道:”也没什么。林师弟,你要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就先在这儿住上一阵子再说,也好跟我做个伴,怎么样?”
林隐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也不怕师兄你笑话。我一直没想明白姓林的到底在盘算什么,总怕不知不觉就落进了他的另一重算计里。眼下当真是左右踟蹰,不知该往何处去啊!留在这里,和你还有法悦大师、焦老爷子作个伴,倒也不错。但我答应要陪夜幽冥去玄冥谷,搜寻那具‘鬼王遗骸’,再怎么,也得先把这事给办了。省得那老魔头凶性大发,为祸四方。”
卫浩然听完一皱眉,沉默不语的起身踱了几步,从角落里又拎起一坛酒,才回到桌边坐下,”啪”的一声击开了封泥,喝了一口还是没说话,神色却颇凝重,似乎在考虑什么难解决的麻烦。
虽然通过这段时间与林听雨的暗中联络,他已经得知了有关夜幽冥的事。只是没想到,眼下居然摊上这么桩麻烦事。
难怪林师叔要他护着林隐,看来夜幽冥就是林隐的磨刀石,磨砺道心,磨砺剑心,磨砺本心。
事情不算坏事,但是麻烦得很。
他这么想着,顿觉怀中信笺的分量,重过千钧。
林隐望着卫浩然,忍不住道:”卫师兄,有什么问题吗?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卫浩然说道:”你就不怕等他得了鬼王遗骸后,修为大涨,更难对付?”
林隐想了想,”所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彻底制住那老魔头。再不行,那就想办法毁了鬼王遗骸,到时候夜幽冥即便发疯,也不会比得了遗骸重塑肉身功行大进来的更糟。”
卫浩然放下酒坛,凝视林隐道:”师弟,尽管说玄冥谷也是魔道大派,可近几百年来,他们也不曾犯下令人发指的恶行,更没有试图招惹凌霄宗,你与夜幽冥就这么闯上门去,要从别人手里硬夺来宝物,恕我直言,跟强盗抢劫没多大区别。即便你现在不是凌霄弟子,总不好忘了为人需正的道理。”
林隐一怔,没想到卫浩然会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来数落自己。
在所有熟悉的人当中,林隐最钦佩的就是卫浩然,因为正气浩然四字简直就是为他创造出来的。
虽说有时难免觉得这位师兄行事太过古板刚正,可奇怪的是,正因卫浩然一直如此,从未改变,才更令他心折不已。
林隐学是学不来的,也不肯学,然而卫浩然坦荡磊落的胸襟气度,却早已深植于心。
换个人这么说,林隐未必肯听,也未必当回事,但卫浩然神情凛然,语重心长,字字都有千斤的分量,不由得他不重新好好思量一番。
林隐沉吟道:”卫师兄,小弟还真的没有想到太多。只觉得老魔头和玄冥谷若是真的闹翻了天,也算他们魔道自己窝里斗罢了,说不得算是好事一桩;再者,老魔头实在难对付,若是不答应他,只怕他会随便杀人,选择一具适合他的肉身,那么一来,便苦了寻常人。如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