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八斤与墨婉抬头,朝声音传来方向瞧去,就见淡紫色的迷雾里,走出一群穿着打扮怪异的人来。
说话那老者披着棕红的斗篷,满脸干皮皱纹,面色黝黑,两眼狭长,身材高瘦,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谁都欠他赌债,冷笑的时候,嘴角稍稍翘起,却比哭还难看。他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竿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只是一眼看去,乌黑发亮,上面斑斑驳驳渗着殷红之色,竿子顶端悬的是一张惨白色灵幡,一尺多宽、两尺来长,正反两面都以铜板大小的骷髅头颅图案镶边,中央则画着一幅赤蝎图腾,两旁用赤红如血的墨写着两句批语——世间有我,天下无毒。
程八斤与墨婉自然不认得此人,只觉得这老者手中灵幡上的那两句话口气未免太大了些。
隐身于树上的人却在见到老者时于暗地冷笑一声,心道:”老话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师弟啊师弟,你未免太没用了吧,居然让这丁老鬼跟他的一帮徒子徒孙活到现在?还是说,你想着借这老蝎子的力量来跟我斗一斗?哼,若非我手中曾有师祖留下的‘万毒令’,倒还真不能支使的动你了,那我岂不是要吃大亏?真是时也命也啊!嘿,这两个娃娃遇上他们,可有些麻烦了。”本已准备离开的树上人,可这伙人一出现,顿时改变主意,继续隐身在树后观望。
树上人所言的”丁老鬼”,便是所谓”望归五毒”中的丁蝎。
丁蝎愿为望归山千虫岩上一只活了几百年的赤蝎,得日月造化,终修炼成人形,百多年来在望归山千虫洞开宗立府,自居千虫洞之主。他与另四名隐在望归山中修炼的妖孽,曾有三拜金兰,共尊天悲妖圣为望归山主,雄踞浩渺大陆西南。
有这五尊魔头在此,望归山隐隐然有跟大陆西南最大的修行地欢喜林相提并论的态势。只是如今天悲妖圣丧命于云梦泽,这丁蝎便有了拔得头筹的苗头,想着尽早占山为王,坐稳五毒之首的位子。
丁蝎因从不轻出蜀州,故此于世间声名不显,但其修为尚在毒龙真君等人之上,绝不逊于当世名家。尤其是手中的那支百鬼惊魂幡,汲取万千生灵精血炼制,内含千百具修行人的魂魄做了幡中鬼兵,端的有鬼神莫测之能。
今日他起得甚早,原本想着到毒蛇谷,捕捉几条彩鳞蛇祭炼百鬼惊魂幡,却撞上了程八斤与墨婉。
他远远见得这对少年男女器宇非凡,应是修仙之人,便动了邪念,妄图擒下二人,再吸其精血元婴,以助邪宝修炼。
程八斤黑脸一红,放下食蛊鸟,尽管对方话中多有不敬之意,他却仍恭恭敬敬抱拳道:”在下凌霄宗缥缈峰门下程八斤,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丁蝎听得程八斤自报家门,竟是出自正道翘楚凌霄宗门下,忽然记起昔日在望归山闭月崖,曾听那外来的枯木道人说起,他之所以亡命万里,便与那凌霄宗的程八斤等人大有干系。
不用多问,这两人深入望归山,必是为枯木道人而来。
他双眼一翻,故作不屑道:”凌霄宗,老子怎么没听说过?”
若是换了林隐在此必定会反唇相讥,可程八斤只憨憨一笑道:”本门僻居中州,前辈未曾听说过也不奇怪。”
丁蝎一愣,没想到程八斤对自己的讥讽毫不动怒,也不晓得是真没听懂,还是有意装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时他倒找不到借口发作,于是沉脸问道:”既然如此,你们跑到望归山来作甚?”
墨婉见此老神情古怪,目闪凶光,装束也十分诡异,多半是魔道中人,说不定与那天悲妖圣还有什么干系,需得多加提防。况且蜀州之行,只为追杀枯木道人,也不宜另生枝节,打草惊蛇。
她怕程八斤实话实说惹来麻烦,当下答道:”晚辈是奉师门之命,来此寻觅几味仙草,不想遭遇前辈,如有打扰,尚请前辈宽容则个,晚辈这就告退。”
丁蝎哼道:”望归山是何所在,岂容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们行踪诡异,言辞闪烁,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老夫更不能轻易放过!”说罢,左手食指轻轻一弹,射出两道血光。
程八斤平日有些木讷,这时却不含糊,手疾眼快,拔出寞夏剑,”叮叮”两声格开血光,怒道:”我们对前辈并无冒犯之意,您为何动辄伤人?婉儿,这老伯太不讲理,我们还是走吧。”
丁蝎见程八斤轻而易举接下自己的两道”血荼藜”,不由小吃一惊,暗道:”这个小子可有些棘手,凌霄宗调教出的年轻小辈居然这么难对付了吗?难怪枯木道人那老玩意儿居然被逼得逃窜至此。”
他被程八斤当面怒斥,干脸上皱纹堆起,更多冷笑道:”想从老夫的眼皮底下溜走,可没那么容易!”
只听丁蝎一声长啸。
蓦然谷中阴风惨淡,淡紫瘴气的颜色迅速转深,继而赤如浓血,翻翻滚滚迫向墨婉与程八斤。
墨婉见状,从袖中祭起一块玉决,那是焦雷神所授予她的护身宝物——”敛仙玉”,一蓬青色光华当头洒下,护持住自己与程八斤。毒瘴侵来,遇着青光,刹那间如水泼到了热油里,呲啦乱响。
程八斤仗剑,望着丁蝎不解道:”前辈,我们与您并无冤仇,您何必要苦苦相逼?”
丁蝎两次出手都劳而无功,不免大失颜面,恼羞成怒道:”老夫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出来的小子,仗着身后有师门做靠山,便一个两个的不将我魔道中人放在眼里,所以老夫今日就替同道好好修理修理你们,你便如何?”
程八斤急道:”你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