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有少年,肩上满落花。我忍不住想,公子少年时,该是什么样子?
那个淳儿辜负了他,想来是个薄情女子。
他并不诧异我为何知道这个名字,轻轻一笑,道了一声是,而后放下手中银勺,淡淡道:「少年时总以为岁月漫长,说不出口的话总想留至明日,谁知明日复明日,而今回想,我连一句喜欢都未曾对她说过。」
他垂眸,唇边笑意淡薄,仿佛风一吹便散,轻声道:「若我放手能换她平安喜乐,那我甘愿成全。」
这句「成全」引得我一阵共情似的难过,我启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也心知无论我说些什么,予他而言都太过苍白无力。略略沉吟,我道:「虽不知那位淳儿姑娘为何离开公子,但我想,她定然不愿见到公子因她难过的模样。」
他眉梢轻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与我嘴硬道:「谁因她难过了?京都少女的梦中情人,昭国第一芳心纵火犯秦二公子,会因她难过?」
玩家对玩家,比比谁更渣?
这话引得我眉眼一弯,抬眸看他,却见他垂下眼睑,漫不经心地用银勺拨弄盘中糕点,叮嘱道:「母亲若与你说些你听不懂的话,你不必深想,权当没听到便好。」
我心觉有异,却不表露,神色自若地点点头,应一声是。见状,公子仿佛放下心来一般,唇角微弯,轻声道:「蛋糕我已吃了,去向母亲复命吧。」
虽是奉了夫人的命,可停留久了也难免惹人闲话。听公子如是说,我向他拂一礼后,径直出了房间,不忘回身将门掩上。这一回身我的目光无意与公子的视线相撞,他正静静看着我,眉目缱绻温柔,未曾料想过我会回头,目光微微一滞,旋即躲开我的视线,略显匆忙地垂下了头。
只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有突兀的对话在我脑海中乍响。
「喂,你刚刚是不是在偷看本姑娘?」
「不是。」
「我都看见啦,撒谎是小狗!」
「我看得光明正大,谈何偷看?」
「你看我做什么?你,喜欢我啊?」
「……」
不曾听到回应,这段没头没脑的对白一闪即逝,我依稀辨出是灵动的少女声音与清润的少年声音。少女的声音是我,而那少年的声音与梦中所听得的白衣少年一模一样。
无暇深想,我合上门,镇定自若地转身离开,未走出几步便撞上了探头探脑的赵景明。
见我,他唇角噙一抹探究的笑,迎上来跟在我身后,问道:「秦二与你说了些什么?」
我不明所以,道:「不曾说什么,只寻常吩咐罢了。」
闻言赵景明叹一口气,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回头看他一眼,眉梢轻挑,道:「那你说,公子应与我说些什么?」
赵景明摆摆手,泄气道:「罢了罢了,由他做个锯嘴葫芦,小爷才懒得操他的心。」
赵景明将我送出了一水居的院门,回葳蕤居后,瞧见夫人半倚在榻上,正在看一幅展开的画像。她见我回来,笑着招手叫我过去与她同看。
我在她身边探头一看,画上所绘的男子眉目风流,绝艳出尘,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姿卓绝,白衣翩然,赫然便是公子。
待我看罢,夫人将画像放在身侧小几上,端起凉好的茶,轻轻用茶盖撇去茶水浮沫,一面笑着问我,道:「画得可像辰儿?」
我点点头,轻笑道:「夫人要我将这画像裱挂起来吗?」
夫人抿一口茶,摇了摇头,道:「你将它放在梳妆台最底的一层柜子里便好。」
我依言将铺展开的画像卷好,去至梳妆台处蹲身将夫人所说的那层柜子拉开,瞧见里头如这般的画像已有四五幅,似是有些年头了的模样,皆系以小绳,收放得规整。我依着新旧次序,将手中画像放在了最边上。
夫人笑道:「这是从塞北送回来的画像,一年一幅。我在京中瞧不着辰儿,能看看画像也好。」
我原本站在她身侧,她却伸手将我拉到她身边坐下。我顺从地坐在她身边,问道:「夫人既舍不得公子,何不告诉公子,让公子留在京都?」
夫人垂目,放下茶杯,唇边挂笑,语气平淡似在讲述无关紧要的事,道:「从前他是不能留,他若留在京都,有心人便会拿一桩旧事做文章,而现今他是不愿留。」
我略有些不解,道:「为何不愿留?公子觉得塞北比京都好吗?」
夫人看我一眼,轻轻一笑,道:「自是京都好,塞北风霜雨雪,哪里抵得过京都分毫?辰儿有个心上人,可他偏得克制着自己离她远些。与其在她身边备受折磨,争如不见。」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可他说,即便白欢喜一场,求不到结果,他也不曾后悔。
不后悔相见,不后悔相恋,不后悔相知,不后悔相思。
哎,难得一见的痴情男子负心女配置。
我垂下眼睑暗自思量,心想着能渣到昭国第一芳心纵火犯身上,那个传说中的淳儿姑娘真真是个绝世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