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摁了摁眼角,扯出笑说:“平时总嫌弃我不正经,你看,我正经了吧你还接受不了。”
沈晨容侧首望了我一眼,他没有再说话,反而是腾出一只手扔了包纸巾给我。
我又一次想到那个夜晚,第一次见到少年时的沈晨容,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脸冷漠地扔了包纸巾给我,看不懂到底是关怀我,还是想砸死我。
那夜我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沈晨容路过,丢了一包纸巾给我,要不是我躲了一下,他很有可能会扔在我的脑门上。
当时,我们都还是十多岁的孩子,沈晨容冷冷看着一脸鼻涕泪的我说了一句让我肝肠寸断的话。
“你的鼻涕粘在头发上了。”
他似乎是善意的提醒,而我却已经没有分辨的能力。于是,当时刚刚失去亲人正悲痛欲绝着的少女,扯着嗓门火爆地对他喊了四个字:“不用你管!”
喊完我就奔出楼梯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人,只是没想到……
似乎,说起来话有点长了,暂且先不提。
那晚上,因为事故过于严重,沈晨容全家的医生团体几乎都出动了,所以沈晨容这个无人看管的问题少年便被他爸爸带到了医生值班室里头过夜,而晚上躲到安全门里偷偷吸烟的他便遇上了我。
更巧的是,他的爸爸刚好还是当时负责抢救我爸的医生。
由于那场事故的受伤人数太多,当时连他爸都被调配回来参于急救。虽然最后我爸爸还是在急救室的手术台上闭上了眼睛,不过,我知道沈晨容的爸爸已经尽力了。
我妈当时接受不了,跟许多在医院失去亲人却不能接受现实的悲痛家属一样,第一时间狠狠揪住医生的衣襟,声泪控诉。
那时沈晨容的爸爸还没有升到现在的位置,鬓角也还瞧不出明显白发。他认真跟我妈解释着我爸的离世原因,而我妈却半字也听不进,用力拉扯着他的衣领又哭又喊,而他却仍然耐心地一遍又一遍说着,直到我妈伤心过度昏厥过去。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非常想念我的父亲,甚至还有点怨恨,怨恨他的失约,怨恨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大海时身边不是他,甚至在每一次看到大海的时候都会无比地想念他。
我后仰着头,抽出一张纸巾盖在了眼睛上,明显感觉到纸巾开始慢慢湿润然后粘在了我的眼角。
半晌,脸上的纸巾被抽走,沈晨容又继续望着前方认真开车,“哭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躲什么?第一次见你就这德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扯出笑容,“谁哭了?我就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一部电影,结局实在是忒惨了。”
“怎么个惨法?”沈晨容饶有兴趣地问。
“很惨,你猜。”我直了直身子。
“男女主角……结婚了?”沈晨容一本正经地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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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墓地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一辆黑色奥迪迎面快速驶过,我回头看了一眼车牌,忍不住用力地拍沈晨容的腿。
沈晨容一脸嫌弃地说:“不管多兴奋,拍自己大腿。”
“我好像看到你爸爸的车了。”我疑惑地说,“奇怪了,你爸怎么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郊区?”
沈晨容没什么表情,“你都说他不会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了,那就说明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你爸的车牌号我应该……没记错吧。”被沈晨容这么一说,我倒是还真不自信了。
沈晨容也仍然不信,“只能说你眼花了。”
车已经到达目的地,我也懒得再跟他争辩,先一步跳下了车,然后把鲜花和酒拿在了手上。沈晨容锁了车便将我手上的东西全都接了过去。
来到我爸墓前,我掏出纸巾例行将我爸爸的照片擦了擦,突然眼眶子又是一热。连忙低头,却看到了台上已经摆着两瓶高档白酒还有一束鲜花,似乎刚刚摆上不久。
我说:“沈晨容,你说这到底是谁每年都来看我爸,却又偷偷摸摸从来不露面呢?真是个怪人。”
“或许是你爸爸的朋友,你们总是遇不上罢了。”沈晨容弯腰把鲜花放在了之前那束的旁边。
“希望如此吧,要不然我真得怀疑我爸是不是以前在外头有相好的。”我笑着对沈晨容说。
沈晨容也笑了起来,“我看你是真不怕把你爸惹生气了。”
“我爸才舍不得生我的气。”我转头望着我爸的黑白相片说道,“是吧,爸?”
沈晨容只是弯了弯嘴角应付完我,便低头打开了酒,把先前的两个空杯全都倒满,然后看着我说:“好了,我去车里等你。”说完,转身要走,只是没走两步便回头又扔了包纸巾给我,“别待会儿又想到什么悲惨的剧情,把鼻涕蹭到头发上。”
“走你的吧。”我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