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吗?你能保证你不这么做,但你能保证你爹不这么做吗?」
犀利的连声喝问中,梅岳绾双唇动了动,却到底没发出声来,她低下了头,有什么坠在碎瓷上,同她指尖被划伤沁出的血珠交融在一起,晶莹殷红。
姜涉强忍着别过头去,一只手死死抓住被褥,等到身后终于再无动静时,他才一把掀起被子盖住头脸,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姜涉整整半月未回梅家,梅岳绾拦住要去镖局讨说法的父亲,自己悄悄撑起竹骨伞,趁没人注意摸出了门。
腿脚早已好利索的姜涉,才一跨出镖局,看见的便是那样一幕——
梅岳绾跌在地上,一群顽皮孩童团团围住她,一边扔着小石子儿,一边唱着嘲笑的歌谣,更有甚者,还去抢她手中紧紧握住的那把竹骨伞。
「丑八怪,白毛怪,梅家出了个鬼小姐……」
梅岳绾在地上蜷缩躲闪着,死死护住手中的伞,生怕被阳光照到一点,她苦苦哀求着:「不要,别拿走我的伞,我不是鬼小姐,求求你们……」
姜涉瞳孔骤缩,热血几乎一下冲到他脑袋上,他想也未想地就奔上前,拎着几个顽童大力甩到一边:「走开,都给我走开,别碰她!」
顽皮的孩子们被姜涉吓得面无人色,哗啦一下四散开去,梅岳绾抓紧手中摇晃的伞,冷汗涔流的一张脸还来不及看清姜涉的模样,已经被一件外袍从天而降地牢牢裹住了,姜涉覆住她握伞的手,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说话,谁让你独自出门的,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梅岳绾被姜涉的外袍罩得严严实实,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总算舒服了些,她缓了一阵后,才闷在里面呐呐道:「我,我想来看看你的腿好了没……」
姜涉一顿,习惯性地呛人道:「当然好了呀,又不是骨头都碎成粉了……」却是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就将梅岳绾往怀中拉了拉,胸膛抵着她的脑袋,半晌才道:「你快把伞撑好了,我现在就背你回去。」
(八)
斜阳西沉,风掠长街,两个人的身影交叠着,摇曳间染了金边,如梦如幻。
回去的一路上,姜涉起码问了梅岳绾几十遍,身子还难不难受,梅岳绾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他脸色才好一些,未了,哼了哼,也不知在怪谁。
「你爹给你吃了那么多药,难道一点用都没有吗?」
梅岳绾默了良久,就在姜涉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却在他背上忽然开口:「没用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病。」
「那是什么?」姜涉一怔。
「大概是……因果吧。」
长风掠过梅岳绾的衣裙,她纤细的手臂勾住姜涉的脖颈,有幽幽的叹息飘入斜阳中,揭开那从不曾主动提起的隐情……
梅岳绾其实并不是天生「诡症」,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一只白狐——
不知从哪跑来的白毛雪狐,钻入她家藏书阁,坐在各种角落,捧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也未化作人形,只用毛绒绒的爪子抓取一本又一本的书,窗下月中的倒影诡异万分。
梅岳绾的母亲第一次撞见时,简直吓个半死,那白狐也乖觉,立刻扔了书逃之夭夭,但没隔几天,又会下人慌张来报说见到那只窃书白狐。
彼时梅岳绾的母亲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出不得一点岔子,那白狐搅得府里人心惶惶,梅老爷也终是坐不住了,请来岐山的天师,悄悄布下法阵,那白狐果真上当受困。
是夜寒风呼啸,白狐拼死逃出了法阵,虽捡得一条性命,一只眼睛却被梅老爷当场射瞎,鲜血四溅中,那凄厉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在梅府上空。
白狐负伤而逃,临走前另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饱含怨毒地望了梅老爷一眼,让久经商场,处变不惊的梅老爷都心头一悸。
此后一晃眼就过去几个月,白狐一直未再出现,梅老爷提起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只当事情终归过去,风平浪静了。
而梅夫人的产期也将至了,就在她诞下梅岳绾的那一夜,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一件事情发生了,白狐又出现了。
瞎了一只眼睛的白毛雪狐显然有备而来,瞅准时机,一口咬住产婆的手,衔住那坠落的襁褓,眼底散发出幽怨的光芒。
满堂众皆变色间,它赶在梅老爷进来前,狠狠往襁褓里的女婴身上咬了一口,然后蹿出窗外,逃得无影无踪。
那一口并未让梅岳绾身上出现任何血迹,却让她瞬间从上到下彻底「变白」!
榻上的梅夫人只瞧了一眼,便尖叫一声,晕了过去,梅老爷抱起襁褓中发生骇然变化的爱女,一双手抖得不成样子。
而远处已有梅府下人惊慌失声,大喊着火了,着火了,梅府的藏书阁火光滔天,就那样一夜之间被尽数烧光……
白狐的报复惨重到人人都不忍目睹,藏书阁没了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梅老爷的妻女,女儿从出生就染上怪疾,妻子也受惊吓过度,没多久就撒手而去,梅老爷一下子就成了孤家寡人,带着幼女泪洒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