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的县委书记病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是说这些领导干部们,他们的心里也有病,而且还不知道怎么下药。”
“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他们现在是想去看田书记,又担心王县长。”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王县长跟田书记可是好好的。”
“新初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县委书记跟县长就是两个天敌,哪有相好的?”
“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你想,这些领导干部们,去看,又怕田书记万一,我是说万一哈,他万一走了,接任他县委书记这个职务的,肯定是王县长,王县长知道了,后果肯定很严重;如果不去看,一旦田书记手术成功,身体康复出了院,哪些去看了哪些没有去看,他心里未必没有一本账?”
“谁会像你王小军这样,把问题弄得这么复杂?”新初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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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军看着新初的背影,这才把声音提高了八度,说道:“新初,这人与人之间本身就复杂,更何况是官场?你不复杂点,在官场是走不远的。”
新初笑道:“你这样说,那我得走快点,不但离官场,还有你,要远远的。”
王小军大声道:“你已经身处官场,离不开的。”
穿行在闹市之中,新初尽量让自己保持安静,脑子里不断浮现着王小军所说的话来,总觉得这个王小军,还是高中时的那个王小军,只要日子稍有舒坦,就开始对他人信口开河,评头论足。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说得有一定道理。在城东时,在一次床头讨论中,新初曾经向小融表达了追求进步的想法,说自己一定在争取干到镇常务副书记蒋德政那个位置上。
小融说:“我看你怕是不得行哟!”
新初问:“为什么?”
小融笑道:“你这个人太简单了,而城东镇的人好复杂!”
事实上,新初也没有干到蒋德政那个位置上,不过,在新初看来,这并不是因为他太简单,而是自己没有在城东镇干到退休。新初跟自己定的时间期限是在退休之前。
新初又想起在电视机前与母亲的讨论来。同样地,新初也向母亲表达了自己追求进步的想法。本来只想当作家、当编辑记者、当大学老师的新初,自从进了城东镇,后来又调到县委宣传部,特别是跟田书记、跟杜部长、跟官场上的人有了一些接触后,他慢慢地有了些想法。不过,他的这些想法,一直埋在心底,也就跟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女人说过,一个妻子,一个是母亲。
母亲说:“妈也想你当个大官呢,但你可能当不了多大的官。”
“为什么?”新初不大相信母亲的话,但又不得不信。
新初从小学读到大学,一直想当班长,但确实也当了班长。到了高中,曾经也想当学生会主席,但因为当了文学社社长,怕像班主任说的“职务多了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便自愿放弃这一想法。而在大学时,又因为班主任认为“离开了新初,省先进班集体就悬了”而从中作梗,自己又与系上和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失之交臂。从学校的经历来说,母亲所说的话似乎有一定道理:自己当了班长,算是一个官了,但想当学生会主席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确实没有当上“大官”。
“因为你这个人跟妈一样,太善良了。”
“这,何从说起?”
“‘慈不掌兵,善不为官’,这是古人说的。”
“难道当官的都是恶霸地主?”新初不信,后来终于在《增广贤文》上找到了母亲所说的那句话的出处: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新初也不明白,母亲并没有读几年书,她是从哪里捡到这几句话的,虽然,母亲记得并不完整。
新初反复研读了几遍,却不以为然:其他不说,孔孟追求的“仁政”,新初还是懂的,这怎么能说仁不从政呢?
不过,母亲和小融所说的两个不能做官的性格,自己居然都占了,这不能不说是个问题,而且是个比较严重的大问题。新初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当他看到母亲牵着小石头正往回走时,他这种不安的想法顿时又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