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儿顾不得地上的乌糟,“奴才绝不敢欺瞒贵主,那箭头确实是有毒的,也不知···郭贵人是冲着···谁去的,贵主您!”
若翾眼前一黑,还能是谁!她只恨自己笨,不能早些看出其中关窍,踩着一地的渣子,她就要冲出行幄,焕春、小德子拦住她,“主子,万岁爷吩咐您不能随意出去的啊,主子,眼下您都不知道郭氏在何处,您去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视线被泪水模糊,手脚也跟着发软,胸口像是被什么大力地击打,痛彻心扉,若翾拨开拦住她的手,“让开!我得去呀,我···你们让开呀!”
焕春和小德子对视一眼,焕春握住若翾的手,“主子,您先冷静些,万岁爷跟前全是护卫,绝不会有失,让小德子传唤戈什哈来,您再出去,可好?”
若翾茫茫然扶额,脑子里炸了锅地乱,听不见焕春说些什么,明亮的日光在她的视线里时明时暗,只觉得有人扶着她上了步辇,身边人嚷嚷着什么,她也浑听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到他身边去!
远远的,出现一小片明黄,她心口的气一松,软软地伏在步辇上。
弘历正讥诮地看着捆得粽子一般,刀剑加身的郭氏,忽然瞧见她脚下不稳地朝自己走来,将帕子扔到吴书来怀中,弘历疾步走到若翾跟前,怒吼一声:“朕不是不许你出门吗!谁让你来的?”
若翾握住他的手,一颗心才有了落地的实质感,勉强忍住泪意,她站直身子,维持面色的冷静持重,“奴才只是出来逛逛,还请万岁爷恕罪。”
弘历凝眸看了她半晌,嘘出一口气,“也罢,”握紧手中瑟瑟发抖,冷汗涔涔的纤手,“把这个妄图弑君、罪大恶极的犯妇拉下去,处斩!”
被堵上嘴的郭氏眼中满是愤恨,双目赤红,恨恨地瞪着弘历。
若翾出声,“奴才倒有别的法子,万岁爷可愿意听听?”
弘历垂首,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笑意,“说来听听。”
摘下系在身侧的帕子,若翾轻柔地覆在郭氏脸上,“奴才早就听说贴加官是一种酷刑,到底不曾见过,这样好的刑罚,正合适这种罪大恶极之人,万岁爷觉得呢?”
她的声音和她的动作都极为温柔,就连目光之中都含着一丝悲悯,在场听到的人却无不不寒而栗。贴加官顾名思义便是拿浸了水的湿纸一层层地覆到犯人的脸上,直到此人窒息而亡,因这种刑罚过于酷烈,自来便是用在男子身上的,从未有女子尝试过贴加官。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之中满是惊骇,神色之间也越发恭敬起来。
弘历纳罕片刻,“贵妃说的极是,便赏赐郭氏贴加官吧,也算是留她一个全尸,”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今日天气极好,正合适赏景,恰好贵妃来了,便随朕走走吧。”
若翾福身,跟上弘历。
命一众护卫跟在十丈之外,弘历握住若翾的手,“开口便赏了贴加官,令主子可见是动了大气了,如今可好些了?”
若翾伸出手,一片银杏叶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手心,她低垂着螓首,看不清神情。
弘历顿足看她,“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赏赐贴加官,不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如今目的达到了,翾翾反而怏怏不乐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顾不得身边还有许多人看着,也不想去管那些规矩,翦水双瞳之中莹然有泪,若翾抱住弘历的脖颈,“所幸那蠢人的打算没成!”说着,她低声饮泣。
弘历拍拍她瘦削的脊背,“别怕,朕是大清的皇帝,自有上天庇佑,那蠢人若是能成事,岂非天亡我大清?”
若翾控制住泪意,松开怀抱,错了一步跟在弘历身后,“万岁爷可是早就知道了?”
弘历颔首,神态笃定而自若,“连你都瞧出了那犯妇的不对劲,几番试探,朕岂能不知?”
原来,那郭氏才将毒箭射出,早有守在弘历身后的御林军挥剑格挡,而跟在郭氏身后的戈什哈乘机一举降服郭氏。
“郭氏素日里所为全然不像是厄鲁特蒙古人的习惯,想来是有人冒充,”若翾蹙眉,细细思索着此事,“只是到底是何人安排,又是如何能冒充原先的郭常在,这就不得而知了。”
弘历偏过头看她,“郭氏的来历,朕已经命人去查了,只是······”
若翾轻轻一笑,笑意轻快从容,“只是万岁爷不知这郭氏与厄鲁特蒙古是否有联系,若她并非厄鲁特人派来刺杀万岁爷,而万岁爷却因郭氏兴兵,好不容易得来的西陲安宁将毁于一旦,万岁爷可是此意?”
弘历眸色微深,“知朕者,翾翾也,那翾翾以为朕该如何?”
“这是政事,奴才可不能多言,”若翾谨记着分寸,试探着开口,“不过奴才以为既然郭氏已经赐死,万岁爷不若寻个借口,追封郭氏为嫔,表面做出哀悼之意以安抚厄鲁特部,而底下却可以安排阿桂将军刺探虚实,”睨了弘历一眼,见他神色之中并无不妥之处,她松了一口气,“自然,这只是奴才的愚见,万岁爷自有妙法,奴才不懂藏拙,又在万岁爷跟前献丑了。”
弘历发出低沉而愉悦的笑声,“朕既然问,就许你说,翾翾的法子很好,就这么办!等过些日子,朕就大封六宫,借此追封郭氏为嫔。”
若翾听他这么说,本该放心的,却又觉得难受,“这么着,太委屈万岁爷了,郭氏追封,入葬妃陵,万年之后,总有这么个人居心叵测之人在······”叫人觉得别扭。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弘历心知肚明,握了握她的手,“这也算不得什么,近有祖圣康熙爷容忍鳌拜十载,一举灭之。远有秦始皇避让吕不韦十年,彻底掌握朝政,朕虽然不能及得上这二位,但为了江山稳固,亦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