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吹来,若翾瑟缩一下,弘历将她的甲套褪去,交给焕春,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还冷吗?”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很有让人安定放心的感觉,若翾摇摇头,“有您在,奴才不冷。”
弘历声音之中带着疲惫,“朕这段日子忙着,一直听说静姝病重,心中总说去瞧瞧她,总是不得空,没想到才得了空,她就殁了。”
若翾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公主在天之灵定不愿看见万岁爷如此,哪有子女会怨怼于自己的父母呢?”
弘历复又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朕今日下旨,准兆惠无需顾念于厄鲁特蒙古地区的民生,肆意斩杀叛军,旨意才下,静姝就殁了,是上天在责罚朕,朕要杀人,上天就夺走朕的孩子······”
他一直不曾看若翾,仅仅只是侧脸上流露出的伤心便足以叫人心疼,若翾顿足,将他的大手放在小腹处,“万岁爷是天子,上天岂会责罚自己的儿子?更何况奴才有孕月余,可见上天绝无责怪万岁爷的意思。”
那平坦紧实的小腹之下,是他和她的又一个孩子,弘历心热,揽住她依旧纤细的身子,“朕要多谢你,为何不早些同朕说?”
若翾脸上现出浅浅的梨涡,摩挲着他的大手,“还小呢,有什么可说的?是张义之张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来的,难为他脉息倒好,也准备了安胎药。”
弘历心中的郁气渐渐消散,命吴书来抬了辇轿来,“张义之有功劳也有苦劳,擢升为正六品太医院右院判,吴书来去传旨。”
吴书来弓身,带着两个小太监忙忙地去了。
储秀宫内暖意融融,若翾亲手解下弘历身上的乌云豹裳衣,宫女接过,挂在黄花梨的衣架上仔细抚平。
屋内的火盆上煨了酥油茶,若翾孕期口味古怪,弘历接过咋了一口,默默地搁下了茶盏。永瑆本是在偏殿练字的,瞧见他二人回来,忙卷起手中的宣纸,走进正殿。
若翾瞧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微笑道:“给你皇阿玛瞧,你皇阿玛若是说好,就答应送你一只红子。”
红子是沼泽山雀,叫声清脆不说,声口还多变,历朝以来为皇亲贵族所钟爱,永瑆上次见和亲王养了一只,便一直心心念念也想要一只。
弘历接过若翾手中的宣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嗯,才五岁练得如此已经不错了。”
永瑆眼中露出雀跃鼓舞的神色,小手紧紧握拳,拱手道:“儿臣谢皇阿玛夸奖。”
弘历垂首看着这儿子,比起几月前长高了少许,精神头也不错,命黄德寿带着他下去。弘历望向若翾,“朕明年打算前往南巡,但你眼下有了身孕,朕带你同去,还是要等出了三个月安稳之后再启程。”
若翾拿起桌上的绣花绷子,“万岁爷行程要紧,而且若是对腹中孩子有损,奴才倒是可以不去。”
弘历躺在榻上,合上双眼,“朕在你这里眯一会子,南巡之时多带几个太医就好,无需担心。”
屋外飘扬着一层细雪,若翾趿上绣花鞋,寻来了小被子搭在他身上。
翊坤宫内。
苾芬红着眼眶送走了五公主的小小金棺,声音嘶哑,“静姝去了,万岁爷怎么说?可有追封?”
晗秋和新上任的总管太监康禄海对视一眼,面色难看,只能沉默着摇摇头。
不一样!还是不一样,为何同样是皇后,她处处不如孝贤皇后!
孝贤皇后的嫡长子被追封为端慧太子、嫡次子追封为悼敏皇子,二公主册封为固伦和敬公主,可是她的静姝什么都没有!苾芬目光之中流露出愤恨之色,紧握着拨浪鼓的手青筋暴起,“万岁爷···在哪儿!?”
晗秋面上更加为难,嗫嚅着道:“万岁爷···来翊坤宫见过···太医之后,便······便到储秀宫去了。”
苾芬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眼神疯狂,嚯的站起身就要出门,“又是令妃!我要去杀了她,为什么?她处处都要和我争,为什么?”
晗秋和康禄海急忙拉住苾芬,“娘娘息怒啊,眼下万岁爷才回了养心殿,只是如今令妃有了身孕,万岁爷少不得分心处处关注着,万一闹到万岁爷跟前,可是不好看啊。”
苾芬一把甩开晗秋的手,头上的凤穿牡丹金簪、各色绢花洒落一地,鬓发散乱,形如疯妇,“不好看也是她令妃不好看,难道是本宫勾引了万岁爷走吗?我的孩子死了,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凭什么令妃的孩子就能拜傅恒为师,处处受到太后娘娘的庇佑,这太不公平了!我才是皇后,才是大清的国母,万岁爷的妻子啊!”
翊坤宫一众奴才眼看越闹越大,情势不好,急忙跪在地上,齐齐叩首,“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
翊坤宫一阵喧闹,晗秋急忙牵着十二阿哥,抱着十三阿哥跪倒在地,“主子不顾着自己皇后的尊荣,到底也该想想两位阿哥,若是闹到万岁爷跟前,万岁爷必定会迁怒两位阿哥的啊。”
永璂年纪小,场面如此混乱,他当即大哭起来,所幸苾芬灵台清明,还能顾及自己的儿子,重重地嗐声跺脚,她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若翾自然是不知道这场闹剧的,小邓子走进来,打了个千儿道:“主子,张太医前来请平安脉。”
张义之倒也算是个有心人了,若翾收起手中的书,命人放下帘子。张义之弓身走进来,撩袍跪下,“微臣张义之参见令妃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若翾拿起金质汤匙,将画珐琅荷花水丞中的水舀起,水珠滴落之色清脆动听,“太医无需多礼,起磕吧。”她将勺中的水倒在矮子松盆里。
张义之起身,恭敬道:“微臣多谢令妃娘娘提拔之恩,愿以娘娘马首是瞻、惟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