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一行直到离开天火宗,荒沙小界的事情也没有妥善处理完。
荒沙……小界啊。
那是我的家……吗?小界又是什么呢?
带着安意和石头木头,东君上人没选择走远距离的传送阵,凡人经不起太远距离的传送,身体太脆弱,传送过程中一个不小心空间的挤压就可能让他们的身体支离破碎。
坐在飞叶舟上,安意扒着船上的护罩看着越来越远的天火塔,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感觉。
那天元仕离开以后,她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村子里死了的人都要用棺材装起来,好多人一起抬起来,路上撒满黄色的纸钱,她就在路边,爹爹抱着她,她躲在爹爹的怀里,偷偷看抬棺的架子,涂了漆的东西在小潭村并不多见,因为那里没有几棵能割出漆的树来,她不懂,只觉得那方箱子对着太阳微微闪光,很好看,回家跟娘说起来,娘一边责备爹爹带她出门,说小孩子不能乱看,一边又说要种棵树,就是……以后也要跟爹爹在一起。
她不懂以后是什么意思。也不懂为什么方箱子好看,而娘却说小孩子不能多看,也不知道和种棵树有什么关系。
那些住进去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她渐渐明白了那个方箱子是什么。
不怎么下雨之后,村里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它,她知道了有人死了就住在里面,活着的就在外面。
再后来,娘和爹在院子里种完树之后不久,娘突然不见了,爹出了好几天的门,她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好渴、好饿,时冷时热,病了一场,睡了过去,醒来时爹爹哭了一场,再后来爹就不那么频繁的出门了。
越来越干,水越来越少,井里也难打出来水了的时候树死了,爹爹在树根还能吃的时候把它刨了出来,一点也不好吃,但是很顶饿。
后来的后来,她听见有人上门给父亲介绍女子,说家里实在是吃不上饭了,他要是同意了点个头就立马搬过来,也不要孩子了,养不了,肯定好好帮忙把她养大云云,就求能有口饭吃。
父亲特别生气,给那个人赶出了门,她记得清楚,那个人说给她娘立个衣冠冢,说什么人肯定是找不回来了,在家放个牌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人得往前看,先渡过眼前的难关。
她爹把桌子拍的嘭嘭响,说她娘只是迷路了,根本没死,说那个人不安好心,给他撵出去了。
可是生活越来越艰难,就算他们家只有他们两个,也开始吃不饱饭,喝不上水,每天都开始熬日子,每天都要忍受干渴饥饿。
熬着熬着习惯了,如果不是王爷爷突然被月牙潭吃掉了,元仙人被刘伯伯带到了山洞里,她和爹爹会困在那里吧,熬到死,棺材?衣冠冢都没有人立,死后在地府里还是饿着渴着,没人供奉香火。
东君上人端坐在船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船上几人。
石头还是懵懵懂懂的,木头却已经没有前几天的时候兴奋了,默不作声的坐在船板旁边,看着弟弟,安意趴在另一侧护罩上,一整天也说不出一句话,非常安静。
倒是胆子大,这么高的地方,她也敢趴在护罩上往外看。
他继续闭目养神,打坐修炼,也打发时间。
越向北飞,天气越冷,树叶从深绿逐渐变得浅黄,路上经过村镇的时候,东君上人给三个没开始修炼的孩子买了棉衣等御寒之物。
越接近玉林洲,越有清灵之感。
玉林洲位于飞花大陆之北,冬季短,夏季长,每年的冬季只有两个月,而夏季却有四个月。
一行人从瓜洲域绕中洲,穿过雨凇原,才到玉林洲,碧琼仙宗就位于玉林洲绿海城,整个绿海城都在碧琼仙宗的管辖范围。
此时已入冬季,和南面的瓜洲域正相反,这里的冬季没有那么冷,树叶刚开始变得枯黄,说是初冬,其实和秋天没什么差别,只是更冷一些,偶尔也会有两场让人猝不及防的大雪。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东君上人尽量避开大宗范围,绕着路走。
闲暇无聊时东君上人用他不甚精通的观气术观察了他们几个好几遍,然后就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看他现在情况不大好的小徒弟。
元仕虽然肉身没了,但是用魂体感知情绪波动更敏感一些,经常觉得他师傅莫名其妙的就对着他散发出一种说不上来幸灾乐祸的情绪。
一行人飞进绿海城范围时,东君上人终于能放开手脚飞驾船直线,刚入天福江上空不多时便被一队着紫衣的执法弟子拦住了。
“此乃绿海城碧琼仙宗主宗范围,不得驱使御空法宝!”
东君上人撤了护罩,飘在船头,扔出一枚小令。
“真是的,好不容易到了自家地界儿。”东君上人嘟嘟囔囔。
为首的紫衣弟子接过令牌,“原是神剑峰的东君长老,失敬,日常巡察还请见谅。”说着深鞠一躬,将小令递还,其他弟子跟在后面一起行礼,然后列队让路。
为首弟子发出一枚术牌,“已经通知其他各队弟子,上人请自便。”
安意不动声色地看着恭敬列队的紫衣仙人,心里猜想这位年轻的东君师傅地位应该不低,这些弟子待他,就像村里面的人们待李夫子一家。
东君上人站在船头淡淡嗯了一声,收回小令,广袖一挥飞叶舟上的护罩又拢了上来,褐色小舟“嗖”地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