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心掖进秋裤,秋裤塞进袜子。第十五天的时候,他们穿越魁北克,到达纽塔克,北美大陆的边缘。这里气温大约5度左右,大地尚未冻结,土地上有一道道的冲刷痕迹,车轮很容易陷进松软的砂土中。
按照地图,前方应该是250英里宽的戴维斯海峡,老罗从地图手册里看到这个海峡冬天会结冰,想越过冰面继续前进,可挡风玻璃外只有一望无际的灰绿色砂土,看不到大海在何方。
「搞错方向了?」老罗皱着眉头。
小罗嚼着牛肉干答:「不可能,刚才我看见写着纽塔克和奥拉其维克。」
老罗挂挡起步,下了一个长长的缓坡,在漫天烟尘里向东行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大海迟迟未曾出现,他终于忍不住转向南方,开出40英里后,一线蓝色出现在地平线,海边到了。按照地图位置,他们现在正处于戴维斯海峡中央,深达两千米的海面上。
父子俩对着地图研究很久,小罗用圆珠笔画了两条线,将北美大陆和海峡对面的格陵兰岛连了起来。「我觉得我们没走错,是这儿长出一条路子来。」
「摆玄龙门阵哦。路是能长出来的?」老罗说。
话虽如此,他听儿子的话开车向东,果然毫无阻碍地到达格陵兰岛。
名叫做戈特霍布的小镇看不出原来模样,只有一片建筑物的地基残留。老罗越发糊涂,搞不清这世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罗却不较真,催着他继续前进。
他们从南端横穿格陵兰岛。白天长得令人难以忍受,晚上只有短短一会儿,老罗昼夜午休地开着车,在理应到达格陵兰东侧边缘的时候,再次看到大陆延伸出去,像阶梯一样向下跌落,不见一丁点海水。
他小心地降下陡坡,任凭车轮在大量的沙子里打滑。坡底还算比较平坦,他绕着奇形怪状的白色石头前进,第二天又开始爬山,登上山峰之后,发觉峰顶非常平坦,残破的道路引领他们进入城市,在空无一人的城市废墟里,老罗发现自己正站在雷克雅未克的中央:他们到达了冰岛。
「狗日的大海……哪去了?」老罗不禁问自己。
小罗说:「狗日的。」
老罗说:「不许骂人。」
穿过冰岛,他们看到了大海,海水蓝得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奇怪。冰岛东侧依然有一条宽阔的陆桥伸展向前,老罗开车降下缓坡,在礁石、盐块和水坑间穿行,忽然小罗叫:「老汉快看。」
车子经过一座雪白而具有许多锐利尖角的高山,两人眯缝眼睛,看山尖反射的破碎阳光。直到丰田车开出10英里之后,老罗才猛然惊觉那是一头鲸鱼的骨骼。
他对小罗说:「大海还在,就是水少了几十米,几百米。」
孩子回答:「那人都去哪哈儿了?」
老罗想了想,决定假装没听见这个问题。
他们开了两天时间,遇到一座非常陡峭的山脊,不得不绕到陆桥边缘,勉强从最平缓的地方爬过去,车子多次磕碰底盘,轮胎也爆了一只,老罗只有两只备胎,换胎换得又累又心疼,浑身上下都是咸的,全世界都白惨惨的刺眼。
又是两天的旅程,他们听着痞子阿姆的歌爬上缓坡,到达挪威。
奥斯陆算是受损不太严重的城市,他们在城外找到一间超市,稍做休整,老罗没找到食物和水,不过从废汽车里弄了100加仑的汽油。他们没有进城,第二天继续向东前进,傍晚就到了斯德哥尔摩。
小罗看到一只野鹿从车灯前跑过,操起雷明顿猎枪开了三枪,没打中鹿,倒把翼子板铁皮掀飞一块,气得老罗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狠狠抽他两巴掌。这时城市的方向忽然传来枪声,似乎是有人在回应,老罗最初觉得惊喜,想了想,还是开车绕过布鲁玛机场,离开了瑞典的首都。
他们这样走走,停停,仍没跟任何人见过面、说过话。进入俄罗斯境内不久,车子终于坏了,老罗钻到车底下摆弄半天,举着冻僵的手,张开沾满机油的嘴说:「彻底坏球喽。」
小罗答:「再找个车噻。」
他们换了一辆不认识牌子的俄罗斯汽车继续上路。这车油漆掉得七七八八,后挡风玻璃碎了,副驾驶座上有个大洞,老罗用纸箱把玻璃一堵,拿棉衣把座位垫平,油桶塞进后座,打开机器盖,拆下化油器和滤芯看看,灌上汽油机油,拿电瓶一搭,一次就打着了火。
天越来越冷,道路时有时无,俄罗斯似乎遭受比较严重的地震袭击,很难见到完整的建筑物,能找到的食物也越来越少。幸好下雪之后,老罗不再担心喝水的问题,铲一脸盆雪劈柴煮化了就是水,喝口热水,身体也暖和。
在俄罗斯和哈萨克交界的地方,老罗出了次车祸,他开着开着睡着了,车子撞树,父子俩脑袋上都磕出了大包。车子倒不严重,水箱橡皮管有点漏水,老罗捂着脑袋,用胶布和塑料袋堵个严实。
这以后开车更加着小心,慢慢穿过哈萨克斯坦,沿新藏路一路往东,一路上也没见着人。爬上青藏高原,在川藏线走了两天,道路被水冲断,再也过不去了。老罗决定带着小罗步行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