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凤栩又觉得难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长醉欢已经把他从里至外彻彻底底地摧毁了,从他开始畏惧的那一刻起,凤栩就知道他输了。
熬不过去的,那样的煎熬痛苦,他熬不过去的。
凤栩忍不住想,说喜欢他的殷无峥还会记着他么?过了许多许多年以后,殷无峥还会记着曾经笨拙地喜欢着他的凤栩么?
想着想着,凤栩的鼻尖有些泛酸,他黯然地垂下眼,心想我可真是个懦夫。
偏偏在这会儿,殷无峥醒了,他睁开眼就瞧见凤栩红着眼眶一副失神的模样,便伸手将与他隔了段距离的凤栩捞了过来,轻轻吻在他唇角,低声称赞:“小凤凰,很厉害。”
凤栩咬着牙不作声。
他想说我根本不厉害,我要撑不住了,我好痛苦,放过我吧。
可他瞧见了殷无峥强撑着不肯显露出却仍旧露了端倪的倦怠,凤栩真的太喜欢殷无峥,倘若是从前的凤栩必然不会在乎殷无峥的想法,可现在的凤栩已经学会了怎样去喜欢一个人,倘若异位处之,他眼睁睁看着殷无峥受这样的苦而无能为力,一定也要心痛死了。
可能怎么办呢。
世事无常,错过才是常态。
殷无峥似乎也从彼此短暂的沉默中品出了什么,他轻轻抚了抚凤栩的头发,在挫败中轻声安慰:“会好的。”
不知是说给凤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在凤栩痛苦至极地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在他崩溃惨叫间隙中说出的那句“我恨死你了”,殷无峥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甚至也会因此有过片刻的怀疑——这样做真的能让凤栩活下来么?
可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掐灭。
他不能犹豫,不能迟疑,否则还陷在苦海中的凤栩要怎么办呢?他该将凤栩拉出来,而不是一同溺进去。
殷无峥从没想过他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也从不知原来喜欢竟然也能让人这样难过,那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至今的五年,凤栩都在这样痛么?
靠在他肩头的凤栩忽然用嘶哑的声音开口说:“早朝去了么?”
殷无峥原本想糊弄过去,却又怕凤栩会多想,便叹了口气说:“没有,召了朝臣入宫议政,也是一样的。”
“才刚坐上龙椅几日,就要做昏君了。”凤栩的声音低哑又虚弱,他安安生生地窝在殷无峥的怀里,也可能是没力气再挣扎了,他用那种认了命的语气说:“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位置上,有宋承观的例子在前,官员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倘若你要做个玩物丧志的昏君,难保哪日他们不会将你从龙椅上推下去另觅明主。”
这段话太长,凤栩越说声音越小,甚至说到后来连吐字都变得吃力,嘶哑的嗓子只能勉强听出来字音。
殷无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凤栩醒来的第一件事是与他说正事,甚至是这种太傅与先生们常用的、古板的说教之词。
“放心。”殷无峥低声说,“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下面一直备着。”
凤栩的饭食和药一直都是备着的,长醉欢不发作时他也不爱吃东西,更何况只要一发作,他便有十几个时辰不能进食,殷无峥生怕本就虚弱的凤栩熬不住。
不怎么愿意配合的凤栩这次却没说什么,他好像真的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戒断长醉欢的过程,他将粥点吃干净后,又痛快地喝完了那碗补元气的药汤,可还没等殷无峥松口气,凤栩本就苍白的脸色遽然间难看下来,他伏在榻边狼狈地将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呕了出来。
殷无峥猝不及防,刚想要唤人来收拾,但凤栩自己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说:“抱歉,都吐出去了,所以灶房还有其他的么?”
就在这一刹那,殷无峥怔怔地愣在了原地,还未来得及升起的那丁点儿欣喜倏尔散去,凤栩的话也如利箭精准而残忍地将他的心穿了个千疮百孔。
而凤栩好似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他脸色苍白,勉强撑起身子坐好,自顾自地对外边吩咐了一句:“进来收拾干净。”
直到允乐带着人将屋子收拾好,凤栩问了还有没有热着的粥和药,允乐点了点头说:“备着呢,您……”
“送来吧。”凤栩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