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峥“嗯”了一声,嘱咐:“给你备了热水与吃食,想睡就先睡,想沐浴便去,今日不能陪你,好好在宫中等我。”
“知道了。”凤栩说。
而后殷无峥便起身去梳洗更衣,一夜没睡的年轻帝王在穿上衮袍戴好冕旒后,面上神情皆隐去,只剩经年不散的严苛冷峻,在他推开门的刹那,身后传来凤栩轻柔的低声:“殷无峥,我等你回来。”
当年面对殷无峥的背影,凤栩只能在暗处目送,待人走了,才说出那句无人听的“一路珍重”。
但这次,殷无峥回过头沉声:“好,回来娶你。”
殷无峥为他而回首,一切似乎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凤栩艰难地睁开眼,怔怔了半晌,想着此后天下安定,他便能与殷无峥暮暮朝朝。
那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
“备水,沐浴。”凤栩吩咐。
周福跟着殷无峥离开,贴身伺候的允乐立刻应道:“遵命。”
大霄朝会也沿袭旧朝,天还没亮,官员们便都列队而立,伴着一声“陛下驾到”,群臣相迎行礼,一切似乎与往常无异,但在以韩林鸿为首的官员跪地痛斥凤栩前朝余孽媚惑圣上祸乱江山,列出其罪状、奏请处死前朝后裔时,便如一把刀刃,生生割开了这段时日以来虚假的太平安宁,露出脏污不堪的贪欲与狼子野心。
而他们的言辞,都与曾怒斥卫皇后时相差无几。
龙椅上的帝王始终沉默不语,直到有心谋逆的跪了满地,只有所感却不知今日生变的官员们站着面面相觑,胆小些的都脸色惨白,真要是起事动了刀兵,他们这些人岂不就是现成的活靶子?
以至于此时此刻,他们都盼着陛下能点头同意,只要他服了软,就证明官员们上有辖制帝王之策,不见得真会动刀动枪。
彼此交换过视线后,连之前不曾参与的官员这会儿也跟着呼呼啦啦地跪下,高声道:“求陛下赐死前朝余孽,还我朝朗朗乾坤!”
大殿之上只剩下几个官员还站着。
始终沉默不语的殷无峥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群臣,分明都跪着,却是在威胁天子,以史为鉴,当年卫皇后和凤瑜栽过得跟头,他怎么可能还跟着摔在这?
“杀凤栩,然后呢?”殷无峥讥诮低笑,“娶你们谁的女儿入宫?”
韩林鸿脸色难看,宫宴之上他丢了大脸,当即高声道:“娶妻生子乃是阴阳交合、伦理纲常,古人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何以要沉迷男色倒反天罡?!何况那前朝余孽性子毒辣实非良人,下官们不忍见陛下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在此人手中毁于一旦啊陛下!”
他说得多正义凛然,仿佛凤栩真的十恶不赦,可那分明是殷无峥好不容易才留下来的珍宝。
“你们也这么以为?”殷无峥淡声问。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吭声,只因天子语气中森然冰冷的杀意,仿佛已经凝成实质化为刀刃,落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殷无峥冷声讥笑。
“今日之事就此罢了,朕不追究。”
韩林鸿猛地起身:“陛下!”
殷无峥目如狼般冷戾地瞧过去,“怎么?”
韩林鸿心头一悸,恍惚了片刻,才沉下心高声道:“陛下受奸人迷惑,枉顾忠臣,你们还在等什么?!”
然而恢弘古雅的大殿安静得针落可闻。
几息之后,韩林鸿终于有些慌了,连追随他威逼皇帝的官员也都纷纷起身,慌乱不已地交头接耳眼神乱飘。
殷无峥坐在上位,眼神仿佛是在看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