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不是深究这些事的时候。
庄慕青将沾着温热鲜血的腰牌接过,目光复杂地低声说:“下官明白。”
殷无峥给凤栩的腰牌只此一个,见之如见君王,值守的侍卫自然不敢阻拦,放任这辆马车疾驶入宫门,庄慕青早在路上时便吩咐人快马入宫回禀陛下,马车还在半路上,便遇上了天子御辇。
庄慕青下了马车便行礼:“陛下……”
脸色冷峻的帝王却看都没看他,径自大步上前,猛地拉开了马车的门。
正蜷缩在马车里浑身颤抖的凤栩抬眸,在瞧见殷无峥的那一刻终于放下了心,他艰难地、缓缓地对那逆光的身影伸出了染血的手,如同在深渊中渴求一线生机。
“殷…无峥。”他颤抖地唤了一声。
“我来了。”殷无峥进了马车,将车门关上的同时将凤栩捞进怀里,“别怕,阿栩,我来了。”
凤栩始终隐忍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打湿了殷无峥胸前的衣襟,可他却又费力地扬起一抹笑,声音抖得不像话:“我…我看、见,长醉欢,殷无峥…我、没吃。”
像是在邀功。
这小傻子。
殷无峥低头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心,轻声说:“好,我们小凤凰做得好。”
外头的周福对庄慕青笑了笑,俯身道:“庄大人受惊了。”
庄慕青也是第一次见陛下这样紧张一个人,他方才从御辇上下来时,神色难看得比在战场上还要狠厉,不由得开口道:“靖王殿下……”
“此事不怪庄大人。”周福已经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对庄慕青笑说,“有劳庄大人送小主子回来,剩下的事便不必庄大人忧心,地下赌坊一事还需大人多多费心,该查的都查清楚,该缉拿的,也统统下狱。”
庄慕青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
周福是皇帝身边的人,他说的话,等同于陛下的意思。
尽管不知靖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庄慕青知道,这件事彻底激怒了殷无峥。
早在庄慕青派的人到宫中之前,安插在凤栩身边的暗卫便先一步将消息传回了宫里,凤栩刚发作没两日,殷无峥才放心他夜里出去,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便能引动长醉欢发作。
这次发作来得突兀,凤栩又身在外,吓得魂不守舍,连手指的疼都感觉不到,血淋淋的十指死死攥着殷无峥的衣裳。
只有服用过长醉欢的人才能知道,哪怕是虚假也是难以拒绝的无上欢悦,戒断的过程就已经让凤栩痛不欲生,而之后每一次瞧见与长醉欢相似的东西,都能让他想到长醉欢带来的欢愉,继而变成从心底生出的、真切的渴望。
长醉欢发作时间的推迟让凤栩生出了希望,而今不过因为瞧了一眼便成这副模样,又重新将艰难往上爬的凤栩推入了深不见光的暗渊。
之前的、现在的一切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
殷无峥抱着凤栩回了净麟宫,凤栩一直颤抖着缩在他怀里,分明绝望又痛苦,却死死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说,连殷无峥都已看不清彼此的前路,凤栩好似真的已经逃离不了长醉欢为他定下的宿命,曾经年少得势,却当真要不得善终么?
“阿栩…”
殷无峥坐在榻上,低头瞧向怀里的凤栩,神情无奈又温和。
"阿栩,我们…"
就算了吧,我们不要继续了。
他想这么说,他终于只是个凡夫俗子,天子如何,帝王又如何,他苦心孤诣筹谋多年坐上了这个位置,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凤栩这样痛苦,就如同当年四面楚歌的那个西梁王长子一样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