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而来的庄慕青和段乔义也瞧见了这一幕,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段乔义眼神复杂地压低声说:“他……没事吧?”
庄慕青沉默着,他已经有些明白为何殷无峥要他带着凤栩出来走走,只有真正与这位曾经的末代君王相处,才能看得出他平静之下隐隐藏着的、破碎的麻木。
国破家亡的亡国之君,他站在前尘与今时之间,走过熟悉的街口只怕也会觉得陌生吧。
“走吧。”庄慕青说,“他轮不到你我来担心。”
且不说还位皇帝注视着凤栩,单单是这位旧朝君,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与施舍。
凤栩始终面色如常,在庄慕青和段乔义这两个新朝臣前也从容自若,吃相也文静温吞,三人就坐在大堂中,忽地,听见隔壁桌有人哄笑出声。
“哈哈哈,他啊,啧啧,还真是一往情深呢,当初追着人家跑了三年,连朝安城的寻常百姓都知道,那闹得可叫一个满城风雨!”
“谁说不是呢,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还向着人家呢,也不知把自己早死的爹娘和哥哥放在哪了。”
“要我说啊,摊上这么个混世魔王,也是姓凤的一家倒霉,当年太子凤瑜那是何其的贤明温雅,就不该生下这个纨绔子。”
“就是,为了个男人,连自家的江山都能拱手相让,我要是他爹啊,都能气得从皇陵里爬出来了。”
邻桌的四人喝了些酒,嗓门也高了起来,边说边笑,仿佛当真是为早逝的帝后义愤填膺,恨不得替他们处置了凤栩这个逆子。
“倘若能真从皇陵里爬出来便好了。”凤栩自语一般地叹了口气。
段乔义与庄慕青对视一眼。
“那个,殿下……”段乔义迟疑道,“要不要下官…?”
庄慕青没作声,他见凤栩这样平静,像是根本不欲将事情闹大的样子。
他甚至以为凤栩不会追究。
但凤栩就这样沉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向邻桌走去,从刑部衙门出来他便与庄慕青都换上了常服,以至于此刻瞧上去只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且削瘦又孱弱苍白。
邻桌四人根本没注意,段乔义与庄慕青也不明白凤栩要做什么,于是便眼睁睁看着凤栩走到了其中一人身边,一手抓住那人头发将他脑袋往后一拽,随即抬起另一只手,在那人惊愕到来不及怒骂时,一抹银光倏尔闪过!
“啊!!!!”
鲜血飞溅,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
段乔义目瞪口呆。
庄慕青愕然愣住。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凤栩就已经施施然松开了满脸是血的男人,平静地放下那只袖中藏了弩箭的手,任由脸颊开了两个洞的男人狼狈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鲜血如注地往外涌,凤栩左手满是血迹,脸上也沾着猩红的血点,对呆若木鸡的另外三人笑了笑。
“怎么,还想替本王早逝的父母兄长,教训本王么?”
银冷的弩箭在刺穿了男人双颊后沾着血钉在大堂内的柱子上。
整个大堂在片刻的死寂后,骤然爆发出哗然声,呆滞的三人骤然明白站在他们眼前看似文弱的清瘦青年是什么人,再加上此刻满地打滚那人的惨状,纷纷脸色惨白下来。
跑堂的小二不敢上前,连刘掌柜也不曾现身,凤栩就这么满身是血的站在那,抬脚踩上了地上那人的脖子,只需再用些力气,即便踩不断,也能令人窒息而死。
他笑着问:“怎么都不说话了,方才不是挺会说的么。”
始终在暗处的宫铭悄无声息地现身,堂内几个正在用饭的客人也都面露杀气地站起身,俨然都是殷无峥派到凤栩身边的暗卫。
段乔义轻轻嘶了一声,“我真他娘的……那是越隽身边的人吧,难怪他敢这么毫无顾忌地动手……”
“少废话。”庄慕青推了他一把,随即起身,“别愣着了。”
段乔义飞快上前,他休沐并未佩刀,但身形高大健硕一眼便能看出是个习武之人,庄慕青在他身边气势也丝毫不弱,当即训斥道:“你们放肆,陛下钦封的靖王,岂是你们能肆意冒犯的?”
凤栩的靖王封号如今只有朝中勋贵知晓,尚未行册封大典,自然也就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
以至于腿软到站不起来的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疑心自己听错了,前朝的靖王不是早就做了皇帝,还成了亡国君么?!
这三人连靖王重新被赐封的消息都不知,自然也不是什么勋贵世家,早被一道道虎视眈眈的眼神吓得两腿酸软,颤巍巍从椅子上起来也管不了其他当即跪了个整整齐齐。
凤栩笑出了声,一脚踢在受伤那人本就血淋淋的脸上,从前见了血便皱眉作呕的靖王此刻遍身猩红,却不再多言,只是吩咐道:“宫铭,查清楚他们的身份,送进刑狱去,冒犯皇室中人即为藐视天子,如此欺君大罪,由刑部定夺吧。”
“是。”宫铭颔首,犹豫片刻后,又说:“属下带您去更衣?”
凤栩垂眼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神情冰冷而阴鸷,他冷声道:“不必了,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