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窄,马车便停在了巷口,殷无峥带着凤栩下了马车,周福躬身道:“二位主子,奴才在这儿候着你们。”
殷无峥“嗯”了一声,便牵着凤栩的手一同走进了巷子里,时辰还早,各家都没点起灯笼,这巷子里光暗,两侧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铺子,凤栩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到李氏点心铺时却愣住了。
那铺子如今换成了卖蜜饯果子的,是个年迈的老者,见店门口站了两位穿着不凡的贵人,老叟起身相迎。
“二位贵人,想看些什么?”
老人的声音将愣住的凤栩唤回神,他几乎以为自己是认错了铺子,可又清楚自己不会走错路,甚至这家铺子两侧的豆腐坊与火烧店都还如旧,唯独李氏的糕点铺子换了人。
“老伯。”凤栩不自觉地握紧与殷无峥牵着的那只手,感受到殷无峥似是安抚般轻轻捏了两下,才勉强镇定下来,轻声问道:“这家铺子……原本不是卖糕点的么?”
“哦,哦。你说李家铺子啊。”老伯恍然,又叹了口气,说:“老李走啦,都是去年的事了。”
凤栩彻底僵在了原地。
第74章难解
又是这样,不敢回望却拼命想握住的过往,偏偏如同掌中流沙一般从指尖消失。
凤栩站在往昔与来日之间,回头是寻不回的过去,前行是遍野疯长的荆棘,脚下蜿蜒的是自己的血,朝安城的小凤凰就这样一步一个血印地走到了今日。
他这才发现原来对那个连姓名都不知的李伯记得这样清晰,那是个慈眉善目身量不高的瘦老头,整日笑呵呵的念叨着吃亏是福,知道凤栩每次来吃千层酥烙时心情都不大好,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世道呀,活着就够了。”
活着就够了。
挣扎在被权势世家操控的江山之下,卑贱如蝼蚁的他们,无暇在乎太多,只想要活着就好了。
消失在旧日的人们永远不会回来,而千层酥烙的味道也只能在回忆中尝,这一路而来的风霜雨雪,落在了他眉眼间,凝成淡漠孤冷的凉薄。
瞥见凤栩神色由震惊转变为漠然的殷无峥心头发紧,本想着顺凤栩的意,也正好带他出宫走走,兴许能让凤栩高兴一些,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变故,简直是弄巧成拙。
“这样啊。”凤栩平静地问,“是因为年岁大了?”
果子铺老板摇了摇头,叹息道:“寿终正寝那可是喜丧,可老李…哎,老李这铺子不大,也算勉强能糊口,他儿子早年进山摔死了,儿媳又得了病,没两年也去了,去年有户富贵人家看中了老李这家铺子,不仅要兑下铺子,还要老李交出家传的点心食谱,老李不给,那些人便拳脚相向,将人打得头破血流,老李在榻上躺了三日,就这么咽了气。”
一生坎坷守着个小铺子的老人,死得这样悄无声息又不堪至极。
“后来呢?”凤栩问。
果子铺老板也是个没有家室的老人,他又叹气,“老李死了,那些人便嫌弃这铺子晦气,也就将铺子留给了老李那个小孙女,可那是个姑娘,周围明里暗里指点她抛头露面,恰好老朽之前的铺子赁期到了,便在这儿盘了个新铺子,讨口饭吃。”
凤栩心里便有了数。
打死李伯的那些人不是商人,否则不会非要这犄角旮旯里的小铺子,甚至在听见死了人后便不要了,更像是一时兴起,将寻常百姓当做股掌之间肆意玩弄的东西,真正的生意人都无利不起早,为了讨口饭吃的人更不会在乎哪里死过人,只要能有口吃的,连乱葬岗也去得。
“是谁做的?”凤栩问。
老人微顿,从对方的锦衣华服与无畏从容中咂摸出了点什么,他意有所指地说:“是位了不得的贵人。”
“哦。”凤栩近乎讥诮地勾起了唇角,心想这天下如今最尊贵的人就在他身边呢,“我倒更想听听,是怎样了不得的贵人了。”
老人便答,“是平宣侯府的小公子。”
。
凤栩从那家店买了些蜜饯才出门,坊间小铺子自然比不得宫中的精致,凤栩又因没能如愿而郁郁,走出小巷时,月光映着他眉眼间冰凉的郁色,阴沉如黑云。
周福瞧见浑身冒冷气的凤栩也不禁愣了愣,“您这是……”
殷无峥给了他个不必多问的眼神,揽腰制止了凤栩想要上马车的动作,而是吩咐道:“去查平宣侯府的小公子现在何处,半个时辰,他要出现在这儿。”
周福心领神会,他本就是为殷无峥做这些不能见光之事的,做起来也得心应手,当即躬身退下。
巷子里人烟稀少,各家铺子都将灯笼收起来,凤栩站在墙角的阴影下,连声音也变得清冷,“平宣侯府是前朝世家,你将许言弄来,倘若不斩草除根,此事与你有关的消息便会传回去,哪怕是周总管去做,也瞒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