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乐愣了愣,才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回主子,咱们这样的人…在哪都是一样的,出去了,也未必比在宫中过得好。”
风浔沉默须臾后轻轻颔首,随即说:“你去罢,叫赵院使来见我。”
“是。”
允乐退出去后不久,赵淮生便应召而来。
凤栩轻声问:“你是不是都告诉他了?”
“…是。”赵淮生面色复杂,“小殿下…”
“也不妨事,只是…”凤栩清瘦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却又好似有些倦怠,“我还想多活一段时日,再为我准备一些长醉欢吧。”
当年凤栩被困时,孙善喜常常为折磨他,待他发作也不肯立即去告知陈文琅,而是要他煎熬上几个时辰,好在赵淮生精于此道,凭借凤栩给的半颗药丸对比古籍,硬是研制出了长醉欢来偷偷予他,方才让凤栩不至于早早便受不了崩溃自尽。
赵淮生叹了口气,“小殿下应当知道,老臣为何……告知他这些。”
凤栩弯起唇角,“我知道。”
他当然知晓,长醉欢是他的催命符,赵邝就是他的下场,所以他才想着要给自己个体面些的死法,赵淮生将这些对殷无峥和盘托出,也不过是寄希望于殷无峥能救一救他罢了。
“赵院使,我知道你的好意。”凤栩抬起自己的右手,轻叹,“可我不是已经试过了么,这就是结果,赵院使,我做不到的,相比于因长醉欢发作而自尽,我还是想多活几日,至少活到宋承观那个老东西的死期。”
赵淮生的脸色一时间复杂至极,他虽然不曾亲身试过,可这两年来四处搜集有关长醉欢的消息,他很清楚从无人能戒断长醉欢意味着什么。
彼此无言缄默良久后,赵淮生终是叹道:“老臣明白了。”
凤栩如愿,当即冁然而笑,“那谢谢你了,赵院使,倘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赵淮生眼眶发酸,到底还是忍不住说:“你还笑得出来。”
“我自然笑得出来了。”凤栩笑吟吟地应,“凤栩有生以来,欢愉多,苦难少,二十年风光换两年落魄,算起来也值了,时至今日……我憾恨有之,却不敌往日欢喜,他日盖棺之时,也能安然长眠。”
“那殷无峥呢?”赵淮生情急之下喊了当今陛下的名讳,只是屋中的两人谁都不在意这个,“小殿下,你当年那样喜欢他,如今正是两情相悦,只要你过了这关,来日唯有坦途啊!”
“殷无峥……”
凤栩因他的话而怔怔失神,少顷,他又无奈地笑了笑,“那就是我们缘分浅薄了,其实若无这场变故,我也不见得会喜欢他至今。”
人总是需要些念想,才能在那样压抑绝望的长夜中活下来,凤栩从不敢回想那些死在宫变中的亲人,每一次回望,都能想起最后一次看见他们的样子。
鲜血,灰败,死亡,只有这些。
于是他便只能在孤寂中回想起恋慕了三年的人,他将殷无峥这个名字反复念在唇舌之间,又将之捧在心尖上,即便他们之间连片刻温情都不曾有过,却已是凤栩为数不多能回味的甘。
日久天长的念念不忘,凤栩对殷无峥的爱念不仅未曾随分别的两年时光淡薄,反倒是堆积得愈发深厚。
但如今的凤栩已经不再是当年“想要就必须得到”的靖王,他欢喜殷无峥,愿意委身于他,愿意为他正名,也愿意……为他而死,这已经是凤栩能给出的全部了。
所以三年纠缠也好,两情相悦也罢,都只剩缘分浅薄这四个字了。
。
质子入城,赐居宫中,当年的殷无峥便住在绮澜苑,随偏僻了些,却是雅致清幽处,海棠花期时,满院红海棠缤纷绮丽,美如画卷仙境。
凤栩在绮澜苑中花叶交织的缝隙中,瞧见那道被掩映着的身影,削瘦却挺拔,是即便藏入鞘中也仍旧锋锐的刀刃。
是场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