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三个人,三个奇形怪状的人。
很难不吃惊。尤其是梵在心目中已为两小儿勾勒出模糊的形象。
浚,应当是有着铜色的肌肤,就是那种总是在烈日下曝晒的肤色,浓眉大眼,口齿伶俐。烨,应当有着雪白的肌肤,看来文文静静,细致纤柔,是个乖孩子,斗起嘴来却又牙尖嘴利,从不让人。两人都有着水汪汪的,明亮的大眼,瞪起人来,可怜又可爱,就像双绝童……
两个瘦瘦小小的身形,是想像中的高度,没有丰满的脸颊,只有皮包着骨头,犹如干尸。干敛在一起的皮肤棕黑粗糙,骷髅般的脸上,两只眼睛像死鱼眼一样,没有眼睑,大大地睁着,整片的白,白得没有异色,是全身上下唯一白的地方。焦黑的双唇,尖锐的獠牙,只有指骨的双手一节一节,瘦骨伶仃。
旁边稍为高大之人。身上露在衣服之外的地方,坑坑洞洞,像是被利刃剌穿过,洞口却极为平滑,没有伤痕,看来似是天生便长成这样。两手手肘也似被切开过,只靠着不到一厘的皮肉连着,动起来一甩一荡,快掉下来一般。手指明明是有着五根,却像被火熔过,结成了一块肉团。完全无法分开。
他们看来都跟人一样,只是是被破坏了的,不完整的人。
寒意自足底窜起,梵想到了另外两个与他们看来并不一样,却有本质上相同的人——庆奴、幸奴。奈何桥畔的领路人,看来秀美之极,却各只有一半身体的双胞胎。
失败了的作品……庆奴与幸奴绝望的悲叹。
相比起梵内敛的惊讶,两小儿与幽的惊讶就比较明显了,而且惊讶之外,还有着梵熟悉的,曾在另两人身上见到过的憎恨。
入骨的憎恨,在想像中曾是淘气和善的眼中出现。
“紫眸!”
又是紫眸……惨然一笑,梵知道了。无论如何想摆脱,只要有着这一双紫眸,就逃不开命运的捉弄。
“是的。”
“天地间唯一的一双紫眸!”
“是的。”
“同时,也是地狱中所有幻族的敌人,困住了千百万不幸,却被称之为创世之神的紫眸之人……”浚平平静静的说着,这平静,却比任何痛骂更能刺痛梵。
“我不否认。”梵忽然有着疯狂的想法。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接受这别人的命运?为什么明明没罪却必须承担远古的罪孽?虚夜梵,再也不能是虚夜梵,只是别人眼中的影子,是与那十七个人相同的,没有自己名字的,名之为夜魅的影子。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却不能辨驳,明明只想平静地生活,却一次又一次地卷入了是非之中。
说是要逆天而行,却又无法自我掌握命运。想挣脱,命运之轮在大笑,大笑着轰鸣——我是神!我是万物存在的原则!我是不可违逆的存在!
臣服在我脚下吧——它在大笑!
突然,能够明白泪的想法。她的选择,的确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为了自己,她只是想挣脱这自以为压倒万物的巨轮。
不能抗争,无法抗争,拒绝总行吧!你总阻止不了我对你的拒绝吧!
浚与烨怒瞪着他,幽怒瞪着他,千千万万美丽的光点似也在怒瞪着他。幽手上凝起了风刃,吞吞吐吐,有如虚无之蛇。
轻轻笑了出声。梵抬睫,冷漠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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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到现在的确也是难得,可是现在倒下……”搅动着水镜。天孙皱起了眉。“这样会不够资格的。孤,你亲自挑选的人,难道也只到这个程度吗?”
水镜一转,天孙不由嗔怪起来。“就知道你会跑去睡觉,动不动就把事情扔给我!我是免费保姆也有期限的啊!”
波光粼粼的镜面上,孤正躺于虚无之中,好梦尚酣,甜蜜无比。似是完全不知天孙在臭骂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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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两小儿中的一人忽然开口,听声音应是烨。
梵看着她。耳边似响起她的梦,那个平凡而普通的梦。
有着青山,绿水,光明,稳定的空间,大家时刻都在享受着的空间,对她而言,却成了奢望的空间。
因为这副外表。这副所有人都会惊惧的外表。不可能为外人所接受,甚至自己也无法接受的外表。说容貌不重要,只是一种空话,一种安慰的话。一种没有这经历,所以在旁闲闲说着的废话。
不知道痛苦,就无从安慰,居高临下的安慰,只不过是在满足自己。
梵回避她的目光——为了她那平凡而普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