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天元赌坊,无名教在京师的分舵之一。前院日夜无休打处热闹,后院自成一格。来来往往的婢仆们个个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楼阁上好不容易才睡着的青年。
风老板的风光在这小楼中,荡然无存。穿在外面当招牌的员外衫根本不敢污了那人的眼,早换了一身净衣,只着素袜,垫着脚尖,手中捧了碗药汤,颤危危地上了阁楼。
房门极轻极轻,极缓极缓地推开。摒住气,才刚放入一只脚,在窗前锦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的青年已睁开眼。
风老板耸耸肩,放弃自己的努力——算了,他要是能被自己侵入三丈之内而无所察觉,也就不是曾经名动天下的无帝?夜语昊了。
“昊帝座觉得今日如何?”
夜语昊绞紧眉坐了起身,食指不断揉着眉间,好一会儿才睁眼吐出口气。“药师还没来么?”
风老板将药碗递了上去,安抚道:“有消息传来,药师已到东阳,大约入夜就会到了。”
接过药碗,有些爱理不理地晃着药汤,夜语昊眉头皱得更深。这药味越来越刺鼻了,光是远远瞧到那色彩就已经想吐。
闭上眼慢慢吐纳,想将胸臆间的郁气尽数吐出。不料眼睛方闭上便是一阵昏花,他连忙睁开眼,伸指疾点巨阙、玉堂二穴。
看着夜语昊清秀的脸一片灰白,全无血色,长睫不断颤动,汗珠如雨般自额际滚落。风老板心中又怜又慌又急,恨不得自己能帮那独孤离尘架上双翅马上飞过来,免了昊帝座这诸般苦楚。再这样拖下去,也真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莫要铸成大错不可!!心中越想越急,忍不住就开口。“昊帝座,这京师中名医众多,药师未来之前,不如属下先寻几个来缓一下病情……”
“不行!”夜语昊截断他的话语,微微睁开了下眼,似想说什么,又闭紧双眸。“等药师来时……”
“可是天才晓得药师什么时……”
“我来啦。”
风老板闻声急急闪开,正好人影自窗口投入,若非闪避得及,两人只怕要撞成一团。十分没好气地瞪了来人一眼,那人一身墨绿苏绣长袍,弯眉笑瞳,看来有如菩萨般‘慈详’,正是无名教的药师独孤离尘。只是此时他长发凌乱地混着汗贴了一脸,眉发之上尽是尘埃,长袍乍看华丽,细看到处都是点点泥浆,整个人都狼狈不堪。只一眼便可瞧出为何晚上才到的人现在就会提前到来。
想到他这一路狂奔,风老板本应觉得感动。但想到药师也有这般方寸大乱的时刻,他便只觉一阵好笑,咬牙别过脸去,心下记得一定要奇闻共赏告诉所有被药师压榨过的人。
独孤哼了一声,不去理风老板那抖个不停的肩是什么意思,伸出袖内洁净白皙的右手。夜语昊将手腕递了过去,同时和声道:“风奕,你可以退下了。”
风老板点了下头,见一旁还是汤水满满的药碗,估计是用不上了,便端起碗躬身退出。
独孤皱紧眉,眉毛随着手中的脉象越挑越高,过了会儿,似是有些不信地换了只手再把。
夜语昊看着他那颦起的眉端,心下跳得飞快。
“这不可能!”独孤愤然放下昊的左手,拖起右手继续把脉,按在脉门上的二指不断收紧,夜语昊微微动了下眉,却不吭声。
放下手,独孤离尘难以置信地看着昊。“你……自己把过了没有?”
清冷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独孤离尘。好半晌,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两个的结论是一样?”
江南一游,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回来时祈世子也回宫,看来事情又回了轨道上。轩辕整日里忙着家事国事天下事。眼看着天下太平海晏河清,闲极无聊的大臣们就开始将目标集中在后宫子嗣之上。轩辕身边三宫六院自是免不了,除了德贵娴淑四妃,昭仪婕妤亦有不少。偏是正宫虚待,少了个母仪天下之人。
轩辕十四为帝,至今已十数载,眼看年近三十,近日朝廷上最热闹的事,自然是以靖王爷为首,后面一群年高德昭手中金鞭金杖一堆的崇官们联合向皇上提议重选秀女,立后立嗣之事。
“靖叔真是无聊,那么有空不如去想想如何让无尘蕴发重回尘世,这样他要孙子要多少就有多少,何苦来与朕为难。”御花园里的载云亭中,轩辕闲闲地放了枚黑子。
他提到的无尘,正是靖王爷独生爱女,也是神仙府前任大当家——月华?莹无尘。莹无尘与惊鸿照影之间的恩怨情仇,大家是帮了哪边都不对,只有束手不管。
“微臣也很想念无尘啊。”祈世子在旁陪坐着下棋。“不过绝情庵十丈之内,三尺幼儿莫近,就算靖叔自己也是见不到无尘,所以才会……”